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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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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窗外种了棵玉兰,入了秋,花谢了叶倒繁密起来,掩去半边日头留点儿芳气。

阁内靠窗摆一软枕美人榻,过了最热的时辰,李明月歪在那儿,翻拉着半旧账本子。

她想把上京铺子店面往外牵线,最好是在离上京远远的地方赚上一大笔,够她日后功成身退,逍遥自在。

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天。

桃石掀了珠帘,附耳与她讲:

“郡主,扬州府那边都安排好了,找了个书铺子守住着,给他寻点事做,咱们三五个人顾看,说他除了傻愣愣坐着,不大爱说话,没甚么别的不对。”

她思衬,慢慢道:“不爱说就不爱说,看好别叫他丢了,不必多管他。”

拿过几册折了角的账本,指着说:

“这几个铺子倒是赚得不少,我看掌柜的是个叫方卉的,你去差人查查他底细,若是可靠,跟他谈谈,就说我这儿有个机会,看他是否能把握住。”

桃石领了命,道声:“好。”

芳坠从外间过来通传:“郡主,老太太那边儿差人来请,今儿中秋老爷批了假,晚间一同用饭。”

李明月忘了日子,瞧她:“这就中秋了?”

芳坠走近,靠在她美人榻旁笑:

“郡主平日里太忙了,胡姨娘这几日就张罗后厨房采买秋膏螃蟹,今年不知怎的螃蟹膏子养得都不肥,买了几次胡姨娘都不满意,还朝采买的冯寿发了脾气,说他是不是吃了外人的回扣。”

“冯寿?他不是还挺实诚一人?”李明月拨了下芳坠腰间垂着的璎珞子,“你这手艺还挺巧。”

芳坠取下来递给她看:“奴婢哪有这手艺,这是冯寿家媳妇打的,我和她女儿玩得好,就那天胡姨娘差人来问她,奴婢正在她那儿。”

李明月懒懒地道:“没想到胡姨娘还有这么大火气的时候呐。”

芳坠神神秘秘地凑近道:

“郡主您不知,这几日丫鬟们就说,引香院这月的开支都去给二娘子裁新衣打金簪了,圆不了账拿了府里的抵上,其他别的开支自然就消减了。”

琥珀从窗棱跳下来,溜达到她手边,伸着脑袋蹭她,她剥了颗晚生莲子,琥珀凑过鼻子嗅嗅。她道:

“胡姨娘还舍得给二娘子添置,倒新奇,只要不动到西阁,随他们吧。”

李明月和丹杏桃石的日常开销不走都尉府账本,是她自己的封郡铺子所得。然西阁别的家仆月例银子,却仍是胡姨娘从总份里拨下来,只不过像芳坠这样贴身一些的侍女,她每月再给贴补些赏钱。

于是芳坠愈发珍惜西阁的差事。

李明月不时入宫,正需要她这样留在都尉府的“耳目”。

因那小胡氏如今三十多岁,清白官家出身,祖籍南方水乡,长得也是柔弱样子,小个子,尖下颌,长眼睛,薄嘴唇,娇娇可人,很受李高蓬宠爱。

给李高蓬生了一儿一女后,在李明月回都尉府前颇有一副主家做派。

西阁离李高蓬胡姨娘和李老太太住所有段距离,是当初李明月回府时,胡姨娘陪着笑说怕人多杂乱,扰了郡主清净,特意重修的。

李明月不屑戳破她心思,坦然大摇大摆入住,让人给她传话:既然如此,就免了胡姨娘及儿女每日过来请安了。

也免了李老太太拿谱儿。

小胡氏自己是觉着,若没有李明月压着,怎么着也能哄着李高蓬把她抬成平妻。遂背地里没少在李高蓬面前抹眼泪,委曲求全道:

“妾知身份低微,不比得公主娘娘尊贵。妾只求常伴郎君左右,并不在意名分。可妾却对不起云清和云沛他们,身为庶子庶女,总低人一等,将来长大,也要受人欺负,抬不起头。”

哄得李高蓬连将其拥入怀中,承诺道:

“我知你委屈,我向你保证,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亏待他们。再说将来静安嫁人后,这家里的还不都是两个孩子的?”

胡姨娘没说出口,只家里这点儿留给两个孩子有什么用?

李明月再怎么说也是他们长姐,不用贴补些云清的嫁妆?

她又没有亲兄弟,云沛就是她将来嫁人后的倚靠,李明月难道还不得帮扶着些?

可李明月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不说,甚至避之不及。

日头落山快到了饭点儿,李明月掐点儿到了李老太太的翠竹苑。

那李老太太、小胡氏一儿一女并家中几个不得宠姨娘都已落座,余下空着的主位和相对着的最末位。

李明月扫了一眼,扬声道:“大家可真客气,座儿都给我留好了。”

施施然行至主位,不客气地坐下,看胡姨娘愣住微张的嘴,道:“开宴吧。”

李老太太也没料到她此次出宫后如此乖张,拐杖杵地一敲,道:“你爹还没回来,开什么宴。这位置是留给你爹的,你去那边。”

李明月似笑非笑,纹丝不动,“祖母,论品级,这家里除了我和我娘可再没人敢坐这里了,你是想把我娘牌位请出来摆这儿?也不是不成。”

李高蓬的母亲李老太太乡下村妇当了大半辈子,大字不识一个,却很守老一辈的那些规矩,迂腐刻板,泼辣无礼。

仪和公主在时就没少念叨家中无子孙继承老李家香火,离间搅和。把仪和公主熬死了,没想到她女儿比她难缠几倍。

“你,你!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蒲柳身姿的李云清出来打圆场,她只比李明月小一岁,和小胡氏长得很像,粉面柔腮,体态风流,讲起话来拈酸吃醋,不清不楚。

“罢了祖母,不值当为此事动肝火,姐姐既想坐那儿就坐那儿吧,爹爹大度,想来不会在意的。”

李明月所言的确非虚,就算李高蓬回来听见气噎过去也挑不出毛病。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可都是踩着仪和公主的尸骨上建造的。

李老太太见撵她不过,只能气哼哼地道:“你爱坐就做,等你爹回来再开席。”

李明月满不在乎:“呀,方才未曾注意,父亲还未回来呢,那自然是人全了再开席。”

李老太太胸膛剧烈起伏,如树皮般的手拍抚,忍了下去。

丫鬟摆了茶水点心,一群人就干坐着等。

还是热气,李明月今日襦裙袖子宽大,喝茶时下滑漏出手腕上的精巧的羊脂白玉手镯,可巧被平日见了她就跑的李云沛看见了。

李高蓬中年得子,都尉府上下把他当块儿宝,尤其是李老太太,生怕他磕着碰着。

他也知道大人惯他,小小年纪吆五喝六,嚣张跋扈,只是会躲着李明月。

因为李明月才不惯着没礼貌的小破孩儿,李明月看不顺眼的当场就发作。

小儿今日竟被玉镯的温润晃花了头脑,如今才六岁,被拘在这里坐不住,正在东张西望,看见新鲜物什,吵着嚷着非得要,胡姨娘一拦他竟蹬腿大哭,摔摔打打。

小胡氏一边打着圆场,一边赔笑道:

“郡主莫跟他计较,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没见过新鲜东西,想着是自家姐姐,说着玩闹罢了。”

“这玉镯是姐姐的东西,姐姐的东西想必十分贵重,云沛你怎么能跟姐姐要呢?”李云清在一旁附声,她也看的眼热。

李老太太嗤了一声,用一贯的的大嗓门嚷着:“不就是个玉镯吗,都是自家姐弟,云沛喜欢,静安你做姐姐的该懂规矩让着弟弟,给他吧!”

“这可怎么使得呢!是我的疏忽,平日里没好好管教他。”

小胡氏口中说着,眼却止不住往玉镯上撇,她看得出,那可是个好东西。

李明月手里的,当然都是好东西,何况这是裴既林年夜特地寻来的好玉,夏凉冬暖,温润养人。

羊脂白玉镯成色是带着油脂光泽的纯白,柔和温润,特别是李明月皮肤也白皙滑腻,玉卡在她骨节微微突出的皓腕上,衬得如同凝脂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是得该好好管教,这点礼貌都不懂。不是自己的不要惦记,若是强求,将来指不定吃亏的可是自己。”

李明月抬起带着玉镯的手,抿了口茶,小胡氏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刚想说几句缓和,却见她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转了腕上的羊脂白玉镯,接着道:

“云沛如今六岁,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该教道理的年纪。胡姨娘若是平日里料理府中事务太累了没空教,也没事。既然都说我身为姐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看着弟弟……”

“……长成这幅样子,无人管教。”她顿了顿,掩了唇角,眼珠提溜上下打量他一番。

“我听说宫中皇子,要从寅时学到申时,每日睡两个时辰,每年休五日,我觉得很不错,云沛也应该这般刻苦。这样吧,不若我去求太后娘娘,这宫中教皇子的先生肯定是求不来,但教规矩的嬷嬷女官还是能求来的。”

“云沛虽是庶出,没有读书的脑子庸碌无为也就罢了,只是不能礼节都不懂,出门就让人看笑话,这个样子叫这都尉府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胡姨娘你说是吧。”

胡姨娘听着那句“庶出”和话里话外的贬低,帕子都暗暗拧紧了。

而李云沛苦于读书,安静坐不下一点,一听李明月说要找宫里的嬷嬷看着他教规矩,吓得又哭嚷起来。

李老太太见李明月不配合,也恼了,将茶碗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你这么说你弟弟干嘛?那玉镯子有什么稀罕的又扯什么规矩,哪有你这么说弟弟的?云沛乖,祖母也有镯子,祖母给你。”

说着要将她平日里宝贝得舍不得带的镯子取出来。

李明月却没停,“不是祖母先提的规矩吗?”

“怎么这规矩我守得,云沛却守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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