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离开了,带着满满的收获,即将奔赴前线,履行自己的使命。
程煌并没有远送,他坐在院中,手中把玩着那张御灵卡,慢慢消化着今天所得。
昴星并不在他身边,可能又跑去了那处灵植园,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播种。
“世子殿下回去了?”临近中午的时候,程岳满来到小院,向儿子问道。
“嗯。”程煌坐直身体应了一声,十分意外父亲此时还在府中,“父亲今日没去当值?”
东靖侯除了一等侯爵位之外,身上还领着兵部的差事,隶属平阳王麾下。
“今日告了假。”
程岳满也没有太过深究自家儿子同秦王世子关系如何,只说起自己今日的动向:“你昨日又在外面睡着了,已经许久不曾如此,我不大放心,今早去了杨院判府上。他说应该是统一觉醒前夕,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图腾应激性萎靡。杨院判给批了条文,准你延后觉醒一周,我已经给你们学校送去了。”
程岳满说着,径直在儿子面前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姿态:“你打小身子骨就弱,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乙中的天赋,放在常人之中,也算不得太差了。家里所有事情都有我、有你母亲,还有你大哥顶着,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平安长大,就是家里最大的幸福了。咱们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保你一生衣食无忧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煌没想到,只是半日时间,父亲便瞒着自己做下了好大的事情。只是,他此时更在意的是父亲言语的转变,也未免太过突兀。往常,父亲可不曾这么说过。
程煌用狐疑的眼神看向父亲:“父亲往日不还经常和人说,我们东靖侯府是军功起家,要不是儿子的身体不好绊住了手脚,早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还经常鼓励孩儿好好修行,待到觉醒之后,修行有成,我们父子二人一起将战场杀敌?”
程煌之所以会有天赋方面的心理压力,除了内心深处也有一丝丝野望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自身拖累父亲,使其满腔抱负不得施展的愧疚。
他也希望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天才,有朝一日能够回报父亲以无限荣耀。却更害怕自己是一名伪天才,拉高了家人的期望之后,接下来面对无尽的失望。
程岳满老脸一红,没想到往日同僚在府中做客时的调侃之语,竟被孩子听了进去,还上了心。那不过是自己面对僚属调侃的搪塞之言罢了,其中也不乏自我贴金的成分。
自家一等侯的爵位,的确是通过军功获得。只是军功来源上承父祖余荫,下靠妻儿奋勇。至于程岳满本人,更多只是坐享其成而已。
“你这孩子!那就是些个场面话,怎么能当真呢!”程岳满嘴上犹自不忘教育,对于此类容易自曝己短的话题也是多有回避。
“那你们费那么大周张,把我送进预备班……”
程煌自然不肯相信,父亲真就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平常心,对自己的天赋并未有过多少期待。
要知道帝国高中的预备班,可是少年天才聚集地,不是等闲就能进去的。纵然以东靖侯府的能量,把天赋平平的自己送进去,恐怕也要花费不少力气。
而且,父亲之前偶尔还把这件事情拿来说嘴。
“把你送进预备班,当然有父母的一点私心在。毕竟也有传言,说长期和天才待在一起,有几率提高自己的天赋。但那也只是随手下注,有用当然更好,没用也无所谓,并不是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平凡。”
程岳满很少这般走心地同儿子谈话,话题走向逐渐温馨。
“你是父母盼了许久才有的小儿子,我们又怎么会因为天赋不佳便心生嫌弃。”
程煌敏锐地注意到,父亲真正提及了‘嫌弃’这个词语。
“父亲花费那么大代价,把我送进高中预备班,现在天赋检测结果依旧不理想,未能如您所愿。您会不会有点后悔了?”
程煌情绪莫名有些抽离,竟开始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评断起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形象。
或许,介于自己原本认知与父亲口中描述之间,并非一成不变。随着自己身体状态在其中不断徘徊的期望,是今生父母为自己勾勒的人生。
“其实也没费多大功夫……”
让程岳满有些后悔的是,自己当初为了在儿子面前邀功,刻意夸大了进入预备班的难度。如今面对儿子羞愧的表情,他反倒有种一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高中里面,像预备班这样的特设班级总共有四五类。预备班在里面算是门槛比较低的,主要是针对战场输送人才。再说了,你是程炀的弟弟,你们高中的校长很乐意将你安排到预备班,他也想赌你会不会给一个惊喜。”
言下之意,把程煌送入预备班,基本上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其实并没费什么力气。
程煌一时不知该是惊叹自家大哥的天资何等卓越,还是更该懊丧自己太把预备班当回事儿。
“我要是有大哥那般天赋就好了。”程煌心思放空,口中无意识地呢喃。
程越满听到儿子这般轻语,心中也不免唏嘘:“有你那会儿,正值战事吃紧。你母亲未及休假,同虫族几度交锋,消耗甚大,又勾起陈年旧伤引发早产。所以你生来便有不足。说起来还是为父失责,才让你母亲孕期仍旧征战沙场。”
那一次早产,不仅导致程煌先天不足,也让孩子的母亲元气大伤。
程岳满看着孩子的纠结与落寞,他自身也在反思。
想想程煌出生之时,情况可谓相当危急。当时只觉得能保住孩子一条性命,母子平安便已是谢天谢地。如今程煌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八岁,自己身为父亲反倒生出几分贪心,凭空为孩子增添了无谓的压力。
然而,冷静想想便知,自己所有贪心的不知足都是妄想。
事实上,程煌的资质别说难以比拟程炀这般天资绝艳之人;就连正常的乙级天赋的平均修行进度,程煌也难以达成。
毕竟,程煌由于早产导致的先天不足,不仅仅表现在天赋受损;就连平日的修行与学习都不可太过劳神。
尤其是在十五岁之前,程煌所有的课业与生活,可以说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度过。也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了程煌很多常识性认知都有所欠缺。
关于这一点,程煌隐隐有所察觉,却并无确切感受。但程岳满身站在父亲的角度,却是对此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曾点明。
这场促膝畅谈,似乎没有达到程岳满想要的效果,他明显感觉到程煌在释然的笑容里渐渐离自己远去。
程煌只是发现,自己早前忧心的事情,父亲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回合。父亲的心态也在随着自己的状态不停改变,早已在不断的期望与失望中妥协,或许唯一不变的是那份责任、与爱。
程煌的情绪有了寄托,才能抽心思审视自我。审视的结果是不能再继续蹉跎,与其天天在纠结天赋中落寞,不如踏实安心地过活。
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心态的转变,让父亲猛然感受到孩子长大了的危机感。
程煌心情一时松懈,中午便稍稍进了两口肉。一时贪嘴的后果不大不小,只是报应来的很快,至少省了顿晚饭。
楚江的通讯传来的时候,程煌正窝在躺椅上哼唧。
“我听蒋老师说,父亲给你办了延后觉醒的手续?昨天下课前不还好好的,怎么又病了?是不是昨天回去的时候,秦广对你做什么了?”
通讯器中传出楚江一连串的问题。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程煌很是意外,明明今天又不上课,楚江怎么会关注到这些消息。
“我是班长,明天统一觉醒,我要协助老师组织的呀!”楚江提醒道。
楚江也有些无奈,和程煌相处,总是要习惯于被忽略,无论是出于同学还是朋友的立场。
他略过此节,继续追问:“你还没说,你现在身体到底怎么样?还是真被秦广欺负了?”
“你瞎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被人欺负!”程煌坚定地反驳楚江离谱的揣测,“我昨天只是又在路上睡着了,秦广同学帮我联系了家里。我父亲不放心,今天又去问到杨院判,就把我的觉醒计划申请延后了。你放心好了,我没什么事的。”
“你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隔着通讯器,楚江也听出了程煌的无精打采以及压抑的痛楚。
“你的身体不是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怎么又会出现突然昏睡的状况?”
程煌不想透露更多细节,也不想暴露自己一时贪嘴的吃坏肚子的糗事。
幸好有现成的说辞,可以拿来搪塞:“杨院判猜测是我觉醒前夕心情紧张,诱发的图腾应激性萎靡。”
楚江联想到昨日的天赋测定结果,在通讯器的另一端沉默,良久才有声音传出:“你不要给自己施加太多压力。”
在楚江看来,程煌昨日在班内表现出来的洒脱,只不过是假装坚强。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程煌满口应和。
程煌想起楚江方才曾提到,要协助老师处理觉醒事宜。他突然又有一个问题:“延后觉醒的话,到时候是不是要单独为我安排,会不会特别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