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显神色一怔,这还有什么玄机不成?他再次曲指前伸搭在程煌腕上,细细感受之下,眼角猛地一跳。
秦显不敢相信自己摸出的结果,又向前走近一步,调整了自身气息,再度搭住程煌手腕。
片刻后,他的神情愈发疑惑:“看公子脉象,已是神气俱备,可见入定颇有几分功效。只是……为何独独胃脉滞涩至此?”
程煌闻言笑道:“杨院判先前也曾推荐此法,只是效果就如前辈所见。具体根由,至今也没有确切说法。”
他今次一番打坐入定,倒是又省了一顿早饭。
“前辈还请先用饭,恕我只能枯坐相陪了。”程煌如今是半点胃口也无,只是又不好独自走开。
不过,程煌虽言语恭谨客气,但却对桌上冷饭凉食视而不见。他一味邀请显老用餐,倒有几分苛待老人的嫌疑。可见,程煌今日一早的确积了一腔怨气。
对于程煌心思,秦显自然并未错过。他也知道东靖侯父子无论表面如何,内里对自己的到来只怕并不欢迎。
只是,区区一顿冷饭又能奈他何。他堂堂涅槃境,又岂会因些许冷遇而退缩。
秦显面色如常,安坐桌旁,右手拿筷、左手持羹,一口小菜一口冷粥,吃的不亦乐乎。
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在侯府之中吃着冷粥咸菜。程煌见此情景,心中又浮现几许惭愧。暗暗吐槽自己属实有些过分。
“粥是不是……有些冷了?我让人换些热菜热饭吧。”
面对程煌略带几分示弱的话,显老只是微笑回应。他依旧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桌面,连同程煌原本的那份一起。
程煌尴尬无言,不自在地站起身,走至门前廊下。他百无聊赖地扫量了一周,将原本就门旁的躺椅又往一旁撤了撤,躺了上去。
修炼是不会修炼的,昴星在洞府之中玩得不亦乐乎。游鱼的纹路还附着在自己手臂上,已是被立毛反射拱成了扭曲的形状,赌气不肯动弹。
秦显走出房门,便看到程煌躺倒的懒散身形。他也不再催促,只是含笑站在一旁。
“前辈来此护法,究竟有何职责?是每一名觉醒天授印的人,都会得到这种待遇吗?”程煌并未睁眼,只是感觉一道阴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老朽担当护法之职,主要为守护公子安全,另外也协助修行、答疑解惑之责。”
秦显似乎看出了程煌内心的纠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原本,此类事务应由英灵殿负责。但公子所得天授印对灵体有极大克制,另外公子也能够观察到隐匿形态下的灵体。所以,护法一事倒是呈于了明面。”
“觉醒了天授印之后,真的比其他天骄更容易遭遇危险吗?”
“没错!”秦显的回答斩钉截铁,“无论是出于本能的虫族,还是基于精密算法的机械智能,都认定觉醒天授印的人类是他们最大的潜在威胁。它们每一个周期都会不定时潜入人族腹地,针对天收益获得者采取行动。”
程煌首次听到这种说法,惊讶地坐起身来,抬眼问道:“既然有这种风险,为什么还要为我公开授爵?”
“因为根本瞒不住。目前虽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途径,但是每此有天授印觉醒,半年之内必会遭遇两族的针对。七年前,帝都星就曾有虫族潜入,针对当年觉醒天授印的那位英才行刺。幸得有英灵殿护法守卫,才未让那只虫族得手。只不过那只虫族后来受伤逃匿,不知所踪。这件事也成了英灵殿上下心中的一根刺。”
“那次帝都有虫族潜入,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却未曾听说有人因获得天授印而封爵之事。”
秦显呵呵一笑:“这种公开也不是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不过小范围内流传罢了。公子心不在此,不曾听闻也是应有之义。莫说公子本人,怕是令尊东靖侯也未曾留意过此类事务。”
“我的爵位可有专门的伯爵府?是我自行建造,还是由陛下指定?”程煌想起昨日父亲的交代 ,忍不住打听了一下。
“显佑伯是有封地的人,伯爵府自然应建在封地之中。印章内也自带洞府,在帝都星内就不再另赐府邸。”秦显一语打消了程煌父子的奢望。
程煌闻言,又将自己摔了回去,双眼透过檐下的缝隙盯向阳光明媚的天空。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管的人犯,自己住了将近十年的小院成了一座牢笼。
明明之前十几年没有出过远门,他也自得其乐,从未感受到苦闷与压抑。
“我若想出去放风,要履行什么手续吗?”程煌语气满满的怨念。
“明灵王难道不曾与跟公子讲过,护法不会干涉您的生活,也不会妨害您的自由?”秦显面上一派和煦,表情无辜。
程煌内心腹诽:你的出现,本身就妨害到了我的自由。
“您老人家对外的身份就是我的护法吗?”程煌看着显老一身考究的红袍,真诚发问。
有这么一位明眼看去就身居高位的大佬贴身跟随,程煌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日后出门有多扎眼。
秦显闻言一愣,听程煌的意思,还要让自己隐姓埋名不成?想自己堂堂涅槃境,帝国宫闱边城行走多年,叱咤纵横近百年,何曾改名易姓。纵有见面不识者,也是那些凡夫肉眼难辨真身,岂由自己隐匿苟且的道理!
见显老面色不断变幻,似有心思流转,程煌目不转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
“对外,就说我是显佑伯府的客卿吧!”最终还是秦显让步了。
他也知道,要让一名少年背负那么大的包袱,的确有些逾越。
“这身衣服,我稍后也会换掉。”既然已经做出让步,也不差这一点细节,秦显索性直接妥协。
程煌刚刚入定了片刻,虽然心情不好,但精神还不错。况且,这也算是完成了今天上午的修行任务。
秦显说到做到,抽空就换了一身青色直缀长袍。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程煌在这大好时光里躺了整整一上午。
半天时间里,秦显面上一向和煦示人的表情,几度皴裂。他觉得纵然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但程煌如今的表现依旧在挑战着他的底线。
如果说,当年他对于程岳满还只是有几分不屑的话。而今日直接面对程煌,心中却是被激起了怒气。
他几次想要出言提醒,却又被程煌的眼神制止:不是说不干涉的吗?
秦显知道,程煌这是有意为之,算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害怕日后自己以护法之名对他指手划脚。
秦显也是百余岁的人了,竟也生生枯坐在一旁忍受了半日。他不禁感叹,若知有今日这一遭,就该早修一门隐匿身形之法。
二人如此对坐无言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程煌终于缓了过来,恢复了点胃口。
秦显分明觉得,同样是惰于修行,坐在餐桌上进食的程煌,就是要比上午半躺的姿态更顺眼一些。
他想着程煌少年心性,这一顿饭的工夫,也足以让他调整心态,开始有所上进了。
然而,令显老瞠目不已的是,程煌饭毕顺了口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而后施施然进了卧室,又躺了下去。
这是还要睡个午觉?秦显觉得,哪怕程煌是饭后遛会儿弯呢,他都可以找出说辞说服自己。
程煌这一躺下,这是迅速进入了梦乡,梦中却是另有一番景象。
他带着心思入睡,隐约觉得自己的视角在不断拔高。慢慢的竟是将整个帝都星纳入眼帘,而后便是一通空间穿梭。
穿梭过程中,似乎看到通道两侧影影绰绰许多身影游动。
那些身影晦涩、稀薄,如烟似雾,看不真切。
程煌心下纳罕,不知这些是何存在。只是还不待他有所思考,身形猛然一顿,却是见到一处星空战场。
不知自己为何会到此处,隐隐约约知道是梦,行事便多几分随心所欲。
他见远处人影攒动,想来定是帝国阵营,便准备前去一探究竟。
想来是在自己梦中无所限制,心想事成。他只是轻轻一个跨步,已是进入那处营地之中。
“你怎么来这儿了,已经觉醒过了吗?”
一道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程煌转身看去。
“怎么样,你之前已经觉醒的事情没有被别人发现吧?”此人竟然正是秦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