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清明，抗拒着血脉的驱动。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在这低层战场上逐渐适应这种抗拒，牢牢把握住理智的主导。

待到日后自己面临的战场等级更高，图腾化龙的进度增长，自己夺回理性主导的希望只会越发渺茫。

挣脱秦王一脉宿命的枷锁，是他从小被灌输的使命。全队一十八条性命，是他此刻就承载着的责任。

倘或自己此时战死，父王百年之后，又将随机献祭一位甚至几位皇子，何尝不也是一种压力。

在战友的合力帮助下，秦广紧闭着双眼砍死了最近的一只虫将，收刀过程中又顺手带走了几只虫兵。

在杀戮快感的余韵之中，他暗暗咬紧自己舌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猛然间秦广转身挥刀，刀光扫过自己的图腾，龙鼬已然鳞化的部分长尾被他斩落虚空。

“昂！”一道凄厉的龙吟响彻周边，四周虫族被震死一片。

龙鼬猛然回首，一个甩身将秦广从背上摔下。它双目闪烁着愤怒，直勾勾盯着秦广，似欲择人而噬。

秦广七窍流血，仍旧坚持站立虚空。双目血红一片，不见黑白，单手平举，刀尖直指鼬首。

周边战场略有清空，小队队员将秦广护卫其中。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都面对龙鼬摆出防御阵势。

气场僵持片刻，龙鼬终究敛了自身愤怒。它跳跃着捡回自己流落虚空的断尾，而后恢复半人大小的体型，静静悬浮在秦广面前。

秦广缓缓合起双目，再睁开时，血色已被敛入瞳孔之中。

他目光一一扫过各位队友，队友个个带伤，图腾也多有萎靡。

但他们此时看向秦广的脸上只有安心，没有疑问。

秦广紧抿双唇，安静回到自己队伍之中。

“未字十九小队，申请归位！” 队长再次发出通报。

“就近归位！”旁边立即传来指令。

秦广回头，这才发现不仅队友跟在自己身后。小队背后也有战友，像是在这圆球之上嵌入了一个漏斗。

归位的指令下达之后，人类的战阵再次归成了一个圆球。圆球缓慢紧缩，冗余战力自动转化为后勤清理战场。

外围还有专门的巡查小组，负责检测遗留的虫族肢体组织。突出一个稳扎稳打，不得遗漏。

程煌视野处于高位，只能看到战场大致形势，却不清楚其中细节。他似乎发现一道熟悉身影，正在战场之中引发骚动。这道身影并非秦广，而是昴星。

直到在战场中觑见昴星的身影，程煌才发觉方才身形上升之时，昴星并未随同自己一起。

虽然战场上引发骚动那道身影，比昴星平日的体型大了数十倍，但程煌依然确信，那正是自己的图腾——昴星本尊。

显然，在这处梦境里的战场中，也存在着能够吸引昴星的事物。

而昴星也并未参与战团的防御体系，它只是在处于战团包围的虫族群体中搞出了一片真空。

昴星并不是在战斗，更像是在进餐。它也没有展现出什么过人的战斗力，只是体型放大之后，像平常家禽进食一般，一口一只虫兵，两下一个虫将。吃得不亦乐乎。

诡异的是，给人类战团造成不小伤亡的虫族兵将，面对昴星平平无奇的作为，莫说是反抗，就连躲避的动作都不曾见效。

程煌觉得自己果真是飘了，竟敢做出这样的梦。他从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曾对昴星抱有这样的期许。

随着昴星所在区域真空的扩大，这里的动静显然也引来了战团方面的关注。

“那是谁的图腾，怎么跑到内部去了？看上去还如此威猛！”

战团游骑将军总览全局，率先觉察到虫族内部的变故，手下杀敌动作不停，发出疑问。

“不曾见过，或许不是咱们战团人的吧。不然的话，以它这种战力，我们应该早有印象。”

旁边得校尉也发现了这一幕，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对于如此凶猛的图腾毫无印象。

“不好！斯皋品冲那边过去了！赶紧让人过去接应！”

斯皋品乃是虫帅级虫族，对应人类拿月境高手，甚至犹有胜出。这等级别，与虫兵虫将的实力可是量级差距。那位不知名图腾，面对虫族兵将都是一口脆，对上虫帅却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还是不要贸然行事，尚不知道对面是敌是友。那只图腾不见有人跟随，怕不会是星兽吧？而且，它的进攻方式明显是在进食！”

显然，这一特性不符合大家对于图腾的认知。

“星兽？以虫族为食的星兽？”游骑将军神情一振，“那岂不是更该重点保护！”

旋即，游骑将军安排校尉暂代军务，自身则是亲自奔赴虫族包围之中。

倘或这真是头星兽，而自己救它于危难之中，说不定就能得到认可，结为伙伴也未可知。纵是最终不能如自己所愿，但能在这虚空之中保留一头以虫族为食的星兽，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程煌同样看到了那只巨大虫族奔向昴星的动向，同时却也感受到昴星传来安心的情绪。

程煌见此，便不再对昴星那里过多关注。他现在的心神，完全被战场上的另一种景象所吸引。他看到人类战团之内，战士死后身上有影影绰绰的虚幻身形出现。

程煌知道，这是战士们战死后的魂魄。

他们的境界不足以自发衍生灵体，积累的军功也不足以引发国运铸就灵体。所以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成为如现在一般无法被感知，也无法对人传递出任何有效信息的游魂。

程煌又同时联想到，这些虚幻身形，似乎同他刚刚入梦时，奔赴此地的路途中见到的景象极度相似。只是，如今刚刚出现的身形还带有一丝清明。而路上那些，则是完全陷于懵懂浑噩之中，丝毫看不出曾经身为人类的相关迹象。

程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身处梦境的原因，竟然能够观察到这些游魂的存在。而且，他的目光也捕捉到了个别游魂在战场煞气的冲击下，迅速陷入浑噩之中，甚至就此消散的情景。

同为人类，程煌目睹许多战士在抵御虫族侵袭过程中牺牲的时候，心绪便激荡不已。如今见他们死后又遭冲击，心中只觉无限压抑。

他下意识地降低自己的身形，逐渐靠近那个战场外围。奇怪的是，那些正在杀敌的战士毫无所觉。而已牺牲战士的游魂却齐刷刷地看向他的方位，包括那些已经失了神智、陷入浑噩之中的游魂。

程煌觉得自己掌心微微发热，他低头一看，正是天授印蓦然显现。

感受到程煌手中天授印的气息，战场上那些游荡的魂魄蜂拥而至。

从程煌的视角看来，数以千计的游魂乌泱泱向自己涌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只是脑海中一个认知突然浮现，止住了他想要避开的身形。

程煌将掌心的天授印托至面前，静静的看着所有游魂都陆续进入印内空间。

游魂进入空间之后，得到某种道韵加持。他们身形不再如先前那般飘渺虚幻，心思也愈发清明。

他们按照冥冥中的指引，奔向了空间中漂浮着的唯一一块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