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塔基地的围墙是所有基地中最高的,需要用力仰望才能看到顶端。
长久地仰望那块用围墙圈出来的天空,能隐约地看出天空之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光膜。
光膜之下,一栋白色尖顶的高塔凛然伫立,它的尖顶锋利地指向天空,不禁让人担忧,那剑一样的尖顶会刺破空中那层孱弱的光膜。
“我不要进去!”幼年的冉辉穿着简单的背心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挂着一连串的传感器和电线,他紧紧地抱着身边的人,大声叫道:“我不要进去!!!”
他的面前是一座高台,高台上竖着一个方形的机器,一束光从机器的尖端发射出来,代替塔尖刺向光膜。
光膜被刺破,就像水的表面张力被破坏一样,光膜收缩着,露出一个小洞,小洞越来越大,来自外界的辐射从洞中散落并朝着四周蔓延。
就在辐射即将越出高台时,高台的四周出现了一道与光膜相同的光屏,把辐射圈在其中。
“我不要进去!!!!”冉辉大叫道,“你们都不过去,为什么却要我过去!!!”
冉辉心里其实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对自己做什么,但他本能的抗拒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的安排。
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从旁边走过来,他握着冉辉的胳膊强硬地把他从那人的身上扯下来。
冉辉见状,立刻调转方向,两手一伸,转身紧紧地抱住男人的腰。
不管男人怎么撕扯,他横竖就是不撒手。
周围的研究人员无计可施,他们面面相觑,满脸愁容,束手无策。
索瓦西带着一众高层领导站在远处的安全区中,看见这一幕,他的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冉辉才不在乎他,他把头埋在男人的白大褂中,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一块扯不烂的狗皮膏药。
双方僵持不下,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皮斯,”帕尔一边朝前走,一边给自己打抗辐射阻断针剂,她把打空的针剂递给身后的助手,道:“别怕,阿姐跟你一起进去,好不好?”
听见帕尔的声音,冉辉的身体微微一僵,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一点。
“皮斯,”帕尔走过去,她握着冉辉的小手,牵着他,让他面向自己,“别怕,不会有事的,阿姐陪你一起去。”
帕尔的声音过于温柔,以至于冉辉的眼眶一瞬间变得湿润,他后知后觉的感到委屈,他抿着嘴,小大人似得擦了把脸,道:“我才不怕。”
他太小,他的伪装也太过稚嫩,被人轻而易举的看穿,帕尔捧着他的脸,轻轻的擦过他眼角的泪珠,再一次保证道:“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我不是害怕,”冉辉小声辩解:“我只是不喜欢他们。”
“我知道,我们皮斯最勇敢了,”帕尔哄着他说道。
听到这话,冉辉的耳根隐隐发烫,他无措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一个小宝宝。
帕尔牵着冉辉朝高台上走,两人沿着台阶一点点的向上。
最终他们穿过光膜,来到高台。
来自外界的辐射瞬间把他们淹没,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
冉辉唉叫一声,弓起背,伸手不住的抓挠。
“皮斯,别抓,”帕尔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她回头朝着高台之下看了一眼,道:“我们忍耐一下好不好。”
“可是,”冉辉瘪嘴,“我好痛。”
虽然年龄尚小,但他已经能够读懂旁人的表情,他看着帕尔为难的神色,又看向高台下方。
他不知道安全区中站着的是什么人,但却本能的感受到一股来自他们的威亚。
冉辉不想让阿姐为难,他小手一动,反握住帕尔的手,道:“阿姐给我讲故事吧。”
“听了故事,皮斯身上就不痛了,”冉辉说道。
帕尔微微一怔,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她缓声道了一句好。
“很久很久以前,潘多拉和埃庇米修斯生活在一起……”帕尔接着上次的故事讲道。
“……在慌乱害怕中,潘多拉害怕的关上了盒子,结果留下盒子中唯一美好的东西——希望,”帕尔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因此,即使人类不断地受苦、被生活折磨[1]。”
听到这里,冉辉抓着帕尔的胳膊,焦急地问道:“那要怎么办?”
帕尔摸他的头,她望了一眼天空,又低头看冉辉,道:“很简单,打开盒子,让希望飞出去。”
小冉辉天真单纯,听道这话,他立刻自告奋勇的要去当那个打开盒子的人。
没想到,面对他积极的态度,帕尔缓缓地摇摇头,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一双与冉辉同样翠绿的眼睛看着他。
无形之中,冉辉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和他们才是打开盒子的人,而自己……
“厄尔皮斯,”帕尔附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从盒子里飞出去。”
*
“从盒子里飞出去。”
这句话如同一道响亮沉重的钟声重重的撞在冉辉的心口,冉辉整个人随之一震,然后猛然回神,他睁开双眼,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紧接着,后腰传来一阵酸痛,冉辉当即嘶了一声。
身下的床板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一侧竖起。
“怎么了,”秦朗声音沙哑,语气焦急,“哪里不舒服?”
确定冉辉没事,他的语气这才松懈下来,变得有些慵懒,“做噩梦了?”
冉辉摇摇头,他重新躺下,把自己的脑袋安置在秦朗滚烫的胸膛上,他道:“没有,只是梦见一些以前的事。”
胸腔处毛绒绒的触感让人觉得心安,秦朗闭着眼睛嗯了一声,道:“很重要的事?”
冉辉没立刻回答,空气安静了三五秒,他这才思忖着道:“很久以前的事,本来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秦朗略微侧了下身体,让冉辉躺得更舒服,他大臂一捞,把冉辉牢牢地锁住。
虽然头脑有些犯懒,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冉辉语气中那点若有似无的低落。秦朗哄孩子似得在冉辉身上拍了两下,道:“别想了,睡吧,需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讲故事?
这三个字瞬间戳中冉辉的敏感//点,他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
秦朗哦了一声,听上去有些失望。
冉辉:“……”
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冉辉又道:“那你讲吧。”
秦朗环着怀里的人,他在大脑中快速搜寻一番,找到一个有趣的探险小插曲。
他一遍讲着故事,一遍睁开眼睛朝冉辉看去。
曾经他们都还在红塔基地的时候,他也经常像这样在事后给冉辉讲故事。
周围的墙壁雪白而冰冷,他们是唯二温暖的生物体。
小故事很短,秦朗很快就讲完了。他低头再次朝着冉辉看去,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他看见一双极其漂亮的绿眼睛。这双绿眼睛显然毫无睡意,正轻巧灵动地到处转。
秦朗:“……”
“秦朗,我感觉你在看我,”绿眼睛的主人突然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察觉不到,所以目光才那么放肆!”
这有什么,横竖自己都已经获得正式身份,目光再放肆都是在合情合理的行使自己的基本权益。
于是,面对冉辉无理的质控,秦朗满不在乎得哼了一声。
冉辉:“……”
似乎察觉到冉辉那种微妙的心情,秦朗极其大方的邀请道:“你也可以看我,我非常欢迎。”
冉辉:“……”
短暂的无语过后,冉辉忽然想起来个事,他在被窝里顾涌了两下,更紧密地与秦朗肌肤相贴,他好奇地问道:“你跟别人也是这样说话的吗?真的没有人想揍人吗?”
秦朗:“……”
说实话,秦朗从未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何不妥,一来他不善于表达,面对外人也懒得说话;二来或许是外表原因,一直以来也极少有人上前主动找他搭话。
面对这个问题,秦朗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十分诚实地说道:“差不多,不过应该没人打得过我,如果是一对一的话。”
听见这个回答,冉辉先是一愣,然后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他可算是明白了,这人完全就是看着自己那张线条冷硬的俊脸强行给自己塑造冰山人设。
“秦队啊秦队,”冉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那么自大,”那么可爱。
秦朗没吱声,在武力值方面,他可是自信得很,毕竟这是他第二值得炫耀值得骄傲的事。
而第一值得炫耀值得骄傲的事是……
他低头往下一看,怀里的Omega笑了半天,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的屁股和后腰还在痛,现在正愁眉苦脸的捂着屁股哎呦。
这回轮到秦朗笑了,在他笑了几声以后,胸口处忽然被人锤了一拳。
冉辉又羞又气,眼眶和耳根都红得烧起来,他色厉内荏道:“不许笑!”
秦朗眉头一扬,心说人都哄到手了,谁还听你的。
心里这样想,口中却止住了笑声,手上还很老实的去给冉辉揉腰。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正好声好气低三下四的自我检讨:“我错了,不笑了,你别气,眼睛都红了。”
冉辉把头往他怀里一埋,这下是完全不想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