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澈端着饭蹑手蹑脚推开门，看到的就是祝余捧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低吟着。

“祝余！”他连忙将饭盒放在一旁，凑到祝余身旁蹲下，双手因为过于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能不能碰他，“头又疼了？”

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本能的抗拒别人的靠近。从脊柱升起来的疼痛就像是沿着神经脉络快速通向身体各处一样，让祝余瞬间瘫软在地上，无法起身。

见状，程澈索性不再理会他的挣扎，手臂箍住腰肢一搂，就将人抱在了怀里。这么一抱，程澈才算是真切感受到，他似乎瘦了很多，与第一次见他时候。本想着将人养得白白胖胖，却在自己眼前都瘦了这么多，程澈心里自责。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拉起被角妥帖地盖好，此刻的祝余已经没什么力气，额头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眼睛半合着，嘴唇微张着小口喘着气，任谁都能够看出他难受得紧。

程澈不忍他这幅样子，坐在床侧拳头握了又张开，手心里都被捏出了深深的印子。但祝余这幅样子他们却帮不上忙，谭冰曾和他说过，祝余会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幼年时记忆清除手术做了太多次，所留下的后遗症。一想到年幼的祝余小小软软，本应是备受疼爱的年纪，却因为自己受尽痛苦，程澈就想找个角落，狠狠扇自己几巴掌，虽然他早就这么悄悄做了。

疼痛总是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缓过来些的祝余终于有精力，余光扫到一旁低着头发呆的程澈，也不知道他昏睡了多久，眼前这个人胡子拉碴，脸颊还泛着些微红。

“你。。。。。。”祝余刚说出一个字，就被程澈突然抬起头，瞬间点亮的眼神吓到闭了嘴。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程澈赶忙收敛些情绪，他说：“怎么样？是好些了吗？”

祝余轻轻颔首，虽然这样的动作还是让他有些发晕，但已经比刚才好了不少。

见眼前这人像是松了一口气，祝余有些好笑，总觉得自己像是养了只大狗一样。却在发笑的前一秒，拉平了嘴角。

清楚眼前人情绪上的转变，程澈心里叹了口气：“你睡了两天。”

【两天？】

祝余眨眨眼，有些惊讶。

“老谭，哦，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个研究员。他是这里的负责人，在你昏睡期间，帮你检查了一下身体。”程澈表情有些严肃，语气中带着些试探和犹豫，“祝余，你对你的身体了解多少？”

听到这话，祝余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有些事，程澈在他昏睡时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祝余，他有权利知道。因此他说：“老谭曾经参与过一项军部立项的实验，那孩子面上的古怪东西，就是曾经参与过那项实验的证明，那项实验又名“黎明计划”。而老谭说，你的那对耳钉里也带着”黎明计划”的纳米芯片。祝余，你对这些有印象么？”

他说了一长串的话，里面海量的信息一时间让祝余有些吸收不过来。其中陌生的名词和信息，都是他上辈子所不曾听过的。

“黎明计划？”

“对。”程澈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肯放过祝余面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却在看到他茫然无措的眼神时，既庆幸他不记得却又心痛他将自己也忘了个精光。

“我，我不记得。”

梦中的一切突然又涌入他的脑海，陌生男孩的笑脸，教他画画的小手，冰冷的手术台和针头，还有那个图案。

“。。。北斗。。星。。。”

见祝余又开始捂着头呻吟，程澈终究是忍不住了。即使知道没用，他也要把谭冰拉过来给他看看才行，这样痛着压根不是办法。可是，当那三个字含糊不清地从祝余口中传来时，还是将人狠狠定在了原地。

程澈身体僵硬，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四肢已经不在一个维度，他缓缓转身，瞪大了眼睛看向床上的人：“你，你说什么？”

近乎惊恐，甚至有些破音的问话声让祝余忍着剧痛看了程澈一眼，就这样将惊讶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男人的脸映进了眼底，他的表情一改惯常的冷静和严肃，就像是却又带着几分期待。

顾不上去细想他的表情有什么含义，祝余只是一再摆手，阻止程澈离开。另外一边他死死揪着被角，生生挨过这段疼痛。

“呼——”和他预想的一样，只要他不再去想那些东西，疼痛就会如同潮水一样，以极快的速度退散。

等他缓过来些，就看到男人还一副惊讶震惊的表情定在原地，就连身子也是侧着的。

疼痛让他出了一身汗，却也在提醒他一些事。祝余依靠着床头，浅浅呼出一口气，说：“你刚才说的事情我确实不记得，可是我的身体却对他们有反应，这表明我应该极大可能也参与了那项计划，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我丢失了那段记忆。”

见人似乎缓了过来，也没再提刚才的事。程澈虽然心里百转千回，却也只是顺着他说：“嗯。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他没提自己也曾参与进这项计划，也没提两人旧时的事情。

祝余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来。

见人乖乖坐好，祝余：“那接下来，你们打算干什么？”他不清楚“黎明计划”是什么，也不清楚程澈这个人的立场。他被带到这个地方，陌生的环境，这和他原本的计划有违背。

刚才的疼痛就像是压根没来过，眼前人即使额角还挂着薄汗，却还是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眼底冷静异常。程澈眼前浮现幼时追在自己身后，眼神稚嫩懵懂的那个被自己唤作“小鱼儿”的男孩，和面前这人再一次重叠，竟是这般相像，只是眼神不复当初。

“程澈？”

“嗯。你的身体需要调养，再加上头痛症随时可能会发作，我建议你留在这里休息一点时间。”程澈说。

“留在这？”祝余皱眉，果然这人打算丢下自己。刚才程澈那番话说出口，祝余就猜到，这人本就是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基地的存在，那孩子当时那种情况虽然不明，但程澈已经打算直接射杀，现在查到他也曾参与那项实验中，他又怎么可能将他带回基地中呢？

程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在思考之前谭冰所说的治疗方案，一边想一边点点头。殊不知这边的祝余已经变了脸色。

“是要将我和那个孩子都留在这里，你们先回去么？”祝余心中一片冰冷，这地方分明就是某个实验室或是研究所。将他们放在这里进行监控或者研究，那和他上辈子抓走高阶丧尸送到基地实验室，有什么不同？即使这样想着，祝余的语气却温柔得可以。

“嗯嗯。”程澈点头，还在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基地那边还需要我们去交接。”虽然这样说，但程澈心里想的却是，回到基地后他就要和在中央的父亲联系，询问当年的事情真相。

“那，好，吧。”祝余听到了答案，竟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点点头，背重新靠在了床头，轻轻合上了眼，“我有些累，想再睡一会儿。”

以为祝余几次疼痛耗尽了力气，程澈赶忙起身，一边答应着一边帮人将被角拉好，轻声说：“那我先出去，你再睡会儿。”

眼珠在单薄的眼皮下微微转动，睫毛轻颤，祝余没再开口，也没再睁眼看他。

“吱呦。。。。。。咔哒。”随着门叶发出老旧的转动声，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房门极轻的被关上。

直到听不见走廊里的脚步声，祝余才睁开眼，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里，只剩下冷漠和空洞。似乎这样的事情发生才是正常的，活了两辈子，祝余不肯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渴求着有人是会选择他的，在无论何时。

【看吧，果然如此。】

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眼角余光扫过墙角上方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很快，就到了程澈他们小队离开的日子。

这天天气很好，天很蓝，还有些微风。祝余借着散步的由头第一次出了实验室的大门，在门口和何杏林一起站着晒太阳，等着程澈他们搬东西。

这几天在谭冰的治疗之下，祝余的身体已经有了些力气，能够偶尔散散步，虽然还只是被允许在实验室的阳光房里。那个孩子也醒了，只是依赖祝余很紧，见不到祝余就会剧烈挣扎，没办法谭冰只能妥协让祝余走到哪里都将人带着。

感受着裤腿被紧紧攥着，祝余也只是习惯地摸摸那孩子的头顶：“小狼，松开些，没事。”对，那孩子虽然醒了，却还是不会说话。谭冰说他应该是在实验中影响到了声带发育，后续要想开口只能重新移植一个新的声带。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索性祝余就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因为他总像个小狼狗一样护着祝余，祝余便唤他“小狼”。

“这名字随意了些。”何杏林第一次听见祝余这样唤小狼时，忍不住说。

可在见到小狼真的如同身后有个尾巴一样，“呼哒呼哒”朝着祝余跑过来，一头钻进祝余怀里蹭来蹭去时，满脸无语。

祝余呼噜着小狼的头顶，也不将人推开，就任他折腾：“随意点儿好，贱名好养活。”看着在手底下舒服地眯眯眼的小狼，祝余眼底难得露出些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