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程澈就要生气，郑主任心里是骂骂咧咧，面上还是扬起他标志性的笑脸：“程队，我还是要问一句啊。”只见程澈眼风扫过冷得要命，但他还是停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继续，“就一句。你也知道，按照规矩来我这儿的尸体都会。。。”

郑主任伸手摆了个扣取的姿势，又补充道：“那这些。。。”

程澈听他的话之后面色明显更冷了。郑主任都能看到他紧绷的腮帮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等人回答。

只见程澈似乎在勉强保持自己的情绪稳定，浅浅呼了口气才说：“先放进冷柜里，不要动。我会去报备。”

“哎！哎！那感情儿好。我就等着您的手续了。”郑主任听闻连连点头。

程澈不再理他，而是沉默注视着正在从车后面往外搬运尸体的队友们。每具尸体都被严严实实地包在裹尸袋里，只有偶尔露出的白色衣角夹在其间。

*

祝余到单位时，门口正在忙碌中。

他远远地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躲在拐角处观察。

在看见熟悉的身影时，祝余明显一愣。

【程澈？】

那人格外高挑的身形，即使是在万里挑一的特种小队中也是独一份的显眼。祝余一眼就认出了他。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城了？祝余又认出曹孟等人正在忙碌地搬运着什么，连同处理中心的一些工作人员一起在忙碌。

郑主任也忙着在一边瞎指挥，虽然什么都没干，但还是嚷得一脑门子汗。

想到些什么，祝余没有立刻出去，任凭手腕上的联络器上信息闪烁。

*

很快，尸体都搬运完毕。程澈带着小队上车离开。

祝余见车陆续开走，才带着帽衫低头快步朝门口走去。

刚进门，就被绷着脸的小肖逮了个正着。

小肖抱臂站在门前，一边挥了挥手腕上的联络器，一边说道：“怎么才来？”

祝余并不想解释自己一早就来了，只是低着头喃喃：“迷路了。”

“迷路？”小肖听见他的理由眉头一挑，明显是不信。但是见人只是低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小肖也懒得和他废话，反正有人会替他教训他。

“嗯。”祝余点头。

小肖：“走吧，郑主任在等你。”

祝余听到这话才抬了抬头，就看到小肖已经转身进去，他才忙跟上，只是心里腹诽：第一天上班迟到，就被单位领导点名谈话？嗯，很好，凑活活吧。

和他想的一样。

在郑主任办公室里，祝余不免被阴里阳里的教训了一顿。从第一次见面，祝余就看出这郑主任就是个笑面虎，老滑头。因此对他的话也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虽然连连点头，却没一点进了心里。

“。。。”郑主任嘬了口茶水，吐掉茶叶渣，“小祝啊，我还是很看好你的。这样吧，你今天就加加班，替小肖看着今天的货吧。”

这话一出，祝余点头的频率明显一顿，他抬头看向郑主任，却被那老男人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祝余只得起身出了办公室。然后就在不远处看到似乎等候他多时的小肖。

像是早就猜到郑主任的想法，小肖见他出来，就上前：“让你看货？”

虽然不太明白这几个字什么意思，但祝余也没打算隐瞒。

他点点头。

就看小肖面上隐隐露出一丝“果然”的神情，他扭头说：“那走吧。”

*

小肖带着他走到了曾经来过的停尸间门口。指了指门口的一个小隔间说：“你今晚就在这儿。”

祝余探头看了看，小隔间里倒是什么都有，床，桌子，甚至还配有一个小太阳暖风。

他总算是看出了些门道：“值夜？”

小肖扬了扬头，露出“算你聪明”的表情。祝余算是看出来，这小肖看着时刻绷着脸，但毕竟年纪小，情绪和想法还是会表现在脸上。

小肖：“看好了。明早我来换。”说完就钻进隔间里，将一个背包和水壶取了出来。看来如果不是祝余被郑主任吩咐过来看，今天就应该是小肖值夜的。

祝余趁着人没走，连忙询问：“那我要做什么？”

小肖听他问，一边把包背上，一边递给他一把钥匙：“看着里面，有事按警报器。”

“没了？”

“没了。”小肖说完，转身离开，没再给他一个眼神。

*

祝余隔着停尸间的门上的窗子看了看里面。里面只有绿色的应急灯幽幽亮着，光映在一排排不锈钢的停尸格子门上，就像给每个门都安上了一只眼睛，幽幽亮着光。装着尸体的格子门上方就会亮起一个温度数字，方便人来检查，确保里面温度处于冷冻尸体的状态。

祝余看到，原本空余着大半的格子门此刻亮了大半。也就是说，程澈他们今晚运进来的尸体，几乎装满了他们的这个停尸间。

身后响起“啪啪啪”的几声。祝余回头，应该是处理中心里的人到了下班点，大部分灯光都被关闭，只剩下祝余头顶的灯还有远处焚化炉24小时不停歇的火光还在亮着。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祝余钻进小隔间里，坐在那张简陋的弹簧床垫上。床垫应该是很久了，他坐的位置有些凹陷，只能往侧面挪了挪，才勉强坐稳。

在联络器里点了点，祝余在给钟想发消息，希望他能去一趟旅馆，给小狼带一些吃的顺便请求老板娘帮助照顾一晚。

信息发出过了很久，钟想回了一个“好”字，祝余算是放了些心。

*

又坐了会儿，祝余觉得有些饿。他起身翻了翻抽屉，果然从里面找到了一个手电筒。

“啪嗒”电筒在手里按亮，发出让人心安的光线。

拿着手电筒，祝余第一次一个人在深夜，在诺大的处理中心里穿梭。

他凭借记忆找到了处理中心的茶歇室。记得小肖和他说过，这里会放一些应急的吃的。

果然，茶歇室的冰箱里，他翻找出了一些罐头豆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但却足以果腹。

草草吃掉了罐头，将空瓶丢进垃圾桶里。祝余活动了一下肩膀，总觉得最近几天的忙碌都让他有些疏于锻炼了，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一点肌肉都快没了。

狭窄的小隔间压根施展不开，祝余索性起身，出了隔间。

可是处理中心的电闸开关他不知道在哪里。其余地方都是黑的。看向停尸间的大门，祝余想了想，还是拿着钥匙开了门。

“吱嘎”门被打开，停尸间里温度骤降，祝余只觉得手臂上都起了层起皮疙瘩。

他拿手电筒照了照，果然让他找到了停尸间不锈钢床上面电灯的开关。

“啪！”

电灯的光亮足以照亮这间屋子。

看了看那一整面墙壁的停尸格子，鼻尖轻轻嗅了嗅，停尸间里隔离很好，除了消毒水味道外倒是没有其他的难闻味道。

祝余索性不再理会那些，寻了个干净空旷的位置，摩拳擦掌就开始锻炼起来。

*

要是处理中心半夜有人的话，见到这场景一定会惊掉下巴。

一个纤瘦矫健的人在停尸房里打着拳，时不时还会发出“哼”“哈”的声音。随着他锻炼的深入，白皙的面庞上渐尖浮起红晕，口中哈出的气息也带着雾色，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成了一道惑人的诡异风景。

直到身体微微出了薄汗，祝余才停下。

擦掉鼻头沁出的汗水，祝余抬手当扇摇了摇，似乎觉得有些发热。

他倒是很满意今天的锻炼，能够感觉到肌肉的微微酸痛。简单拉伸了几下，一种有节奏的“铛—铛—铛—”的声音传进了祝余耳朵里。

那是一种敲打金属的声音，声音不大，所以刚才祝余并没有注意到。

直到他停下动作，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这种声音才变得格外明显。

“铛—铛—铛—”

祝余停下动作，竖起耳朵细听，眼神也在私下扫视。

电灯照在不锈钢床上，投射出巨大的方形阴影。伴着一侧每个格子门上的幽幽绿光，祝余觉得自己身上的薄汗瞬间消散了大半。

这着实有些诡异过了头。

*

脚步声响起，祝余缓缓靠近声音源头。

那里正是整面停尸格子门的一角。祝余盯着那扇格子门，“铛—铛—铛—”的声音越发明显，正在从门的缝隙中一点点挤出来，爬上祝余的耳朵。

脖颈后的薄汗粘住了祝余的衬衫领口，让一向洁癖的他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靠近声源处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他嘴里呼出的逐渐浓郁的雾气，说明越靠近格子这里的温度越低，这是为了冷冻住那些被丧尸化了后还没有挖掉大脑的尸体。这些格子里有普通人，也有丧尸，这件事祝余是知道的。

-15摄氏度。

眼前这个格子上次来时温度计还没有亮起，祝余记得。这说明这个格子是今天新进来的。

【新进来的？】

祝余想了想，伸出手来，按在了格子间的开关上。

声音突然消失了。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祝余的动作惊扰了一样，停下了动作。

捏在冰凉的开关上，祝余的手指紧了紧，手心里的温度随着冰凉的金属开关降了温度。

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

他没有再动作，他在等。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了。

而这一次，声音变得更急促了，敲击金属的闷响声随着传导来到了祝余的手心里。

“铛铛—铛铛—铛铛—”

这声音搅得祝余心烦意乱，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间电光微微闪烁。

他没再犹豫，手腕用力按下了格子门的开关。

“吱嘎”一声，冷气夹杂着一股腐烂的味道，顺着缝隙钻进了祝余的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