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回近路街道后,花意清没多久就跑回了张工正家的宅院。可眼看着大门,她犯起了难。
白日里家仆定会在门前守着,就这么进去,定会惹人注意,说不定还会被问其他人去哪里了。
眼下不想被人看到,花意清只好扭身,想着从后墙翻进去。
可就在转身后的一瞬,一个黑黢黢的小东西落在了墙沿,歪着头,眨巴着大红眼睛看着她。
大白天看到蝙蝠,花意清惊了一跳,但见它没有敌意,便也好奇地歪着头与其对视。
这小东西,哪里来的?
一人一蝠对视片刻后,它似知晓了花意清的想法,竟扑着翅膀飞到了大门前,抬起小爪子狠狠踢了两下。
听到门外有动静,院里也传来了急忙的脚步声,大门打开,里面的人头还未探出来,那小蝙蝠便嗷叫一声,直直飞了进去。
这一下,把院内的人吓得不轻,他连忙抡起扫帚,想赶跑这个瘆人的黑蝙蝠。
可小蝙蝠却毫不惧怕,直接朝着院里飞去。
看方向,就快飞到张工正的房内,其他几位家仆也赶忙放下手中的活,抡起捕蝶网,嚷嚷着追着那小黑东西朝前跑。
目睹一切的花意清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它怎么知道她想做什么?况且,一只小蝙蝠,竟像人一样有自己的意识,能做出目的性如此之强的举动。
但下一秒,她心中有了猜想。
这应是程楚秀之前降服过的某只小妖吧!
没错,她有些安心,定是程楚秀特意派它来帮忙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多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好意,趁着家仆们不在,偷偷溜了进去。
好在她反应及时,从近路绕了过来。那两个捉妖师还未到,她还有些时间。
虽算不上做贼心虚,可大白天里偷偷摸摸地溜回来,不免后背发毛。
正沿着墙边走,想着先躲到何处时,急匆匆的脚踏声从里院传来,花意清连忙躲到树后。
随着脚踏声越来越响,花意清悄悄露出一只眼睛。
是张在水。他步子急促,手中攥着一张纸,皱皱巴巴,应是用术法传来的信件。同时展眉颜笑,似发生了什么让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目光紧盯着那瘦柴身影,直至其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刚刚飘远的嚷叫声又返了回来,躲在树后也非长久之计,花意清便又踮着脚,跑到对面,沿墙欲躲去张工正房旁。
毕竟,看刚才的架势,那两人待会儿应是要来找张工正报信,躲在侧旁,正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正默默挪步之时,又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愈近的女子嬉笑声。
并非方才家仆能发出的声音,耳闻笑声明亮清晰,即将两面夹击,花意清顺势跑向离她最近的一间屋子,打开门躲了进去。
房里没人。
毕竟家仆在外劳作,张在水也刚刚出去,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果断地闯入他人屋中。
院内原本的安静再次打破,家仆们随着蝙蝠又跑回了前院,那女子的玲珑轻笑声似就在身边。
同时,还有一个男声在回应她的笑语,花意清皱了皱眉头,这不是阿离兄的声音吗?
这两人一直黏在一起?
她不会真要有嫂子了吧?花意清伏在门前听着两人的欢声笑语,有些惊讶。阿离兄这般外冷的人,竟也会对女子一见钟情。
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说不上来。并非遗憾或嫉妒,只是觉得,阿离兄似别有目的。
毕竟窈窈小姐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而最可疑的,便是日日陪在其身侧的阿离兄。
二人的声音又慢慢移远,不知又散去了哪里。
花意清偷偷掀开窗子看了看,还好,此屋较为偏僻,若待会儿出去,动静不大的话,应不会被注意到。
心微微安了下来,花意清这才扭头瞧了瞧这屋中模样。空间较小,也没有床榻,只有些摆件和茶具堆在一起。
一切井然有致,除了正中间。
正中间摆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屏风,前、左、右各一,有些突兀,似将什么东西罩了起来。
花意清又扒起窗户确认了一番,捉妖师还未到。随后,便走到了屏风前,瞧瞧到底将什么东西围了起来。
走去后,才知中间围住的,是一张书案。上面铺了一层油纸,屏风也是绢帛材质,应是特意为了防潮。
如此尽心尽力,那看来,油纸下的东西,颇为关键。
手停在上方顿了顿,花意清犹豫要不要掀开一看。可万一若是张家的私密书信,那该如何?自己岂非成了窥探隐私的小人。
但若是与那些捉妖师相关的东西……
花意清抬眼看了看门口,静悄悄,可静得令人心慌,似下一秒就会有人破门而入。
已经到这了,不可漏掉任何线索。巨大压力的催促下,她缓缓掀起油纸,弯下身,眯着眼睛往里看了看。
里面摞了一沓纸,最上面的,大致看了看内容,好像是一封休书。
果然是张家的家事。
花意清轻叹口气,刚打算撂下油纸,可轻轻扇动而来的风令最上面的纸张微微飞起,第二张纸的墨字也依稀入了她的眼中。
也是一封休书?
突然意识到不对,不再畏畏缩缩,她直接一把撇开油纸,翻了翻那一小沓纸。
竟全是休书。
唯一不同的,便是纸上女子的姓与名。
怪不得,怪不得。
花意清不由轻声低叹。自第一天住进张家宅院,虽觉贵气华丽,可总觉安静,似少了什么人。
刚开始只意识到少了张工正口中的儿媳,现在想想,那张在水怎会只拥一位入怀?
竟一口气休了这么多妾室。
而更加可疑的是,这休书不是应当上报给管这差的官府吗?怎么留在这杂物间之中。
他想做什么?
惊讶疑惑之际,屋外不再安静,大门吱呀一声又推开,传来张在水尖细的声音:“别只顾着扫前院呀,后院呢?”
接着,便是家仆们的应声,和匆匆离去的步踏声。
他这么快又回来了?
花意清放好休书和油纸,又走回窗前,扒开望了望,正见张在水背着手站在前院中。
待家仆都朝后走净后,他竟朝大门口招了招手,随之,那两个捉妖师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
瞳孔不由紧缩,花意清未想到,他们竟并非去找张工正,而是来找其子,张在水。
可张在水的卧房似并不在此处。若到时跟踪,又要绕着墙再走一圈,可那帮忙的小蝙蝠似乎已经走了。
大白天的,难免会被人发现。
可她又不是什么外来的陌生人,想一番说辞,再表现得自然一些,应不会引起怀疑。
花意清边靠在门,边想着要如何跟溜过去时,眼睛一瞥,透过掀开的窗户一角,看到那仨人竟直直朝自己所待的屋子走来。
那些人的脚踏声似就在耳畔,哒哒哒。
程楚秀闷头朝前跑,顺利进了楼中。
一股刺鼻的大漆味直冲而来,楼内装修艳丽,阴暗清冷,与之前去的朱楼大差不差。
紧着心口环顾四周时,身侧传来一男人疑惑的声音。
“你跑来干嘛?”
回头,就见一膀大腰圆男正环臂坐在门侧,一脸奇怪地看着急匆匆的程楚秀。
看来,这人没发现什么不对。
借着此处阴暗,程楚秀咳了咳,故意弯腰驼背,模仿那老徐的站姿,快步走上前,压声急道:“定身符呢,拿出来!”
“啊?”那人呆愣一下。
“进来人了你不知道?”程楚秀心肝颤动,但仍紧着喉咙,让语气镇定,“把定身符拿出来,给我。”
一听有人进来,加上门外的嘈杂声,那人一改慢悠悠的模样,大肥手紧忙探向衣襟内,拿出了定身符,“乖乖,这是进来多少人……诶,徐哥,你不是也有吗,非要拿我的干嘛?”
“进来一群官家的人,”程楚秀收好定身符,张嘴就来,“我的不够,老大说了,你就负责看好她们。”
“一群官家的人?!”他猛地起身,欲扭头向外看,却被程楚秀拦住。
“滚去把人藏好!”程楚秀毫不客气道,“这事要败露,兄弟们都别想好了!”
听他喊“徐哥”,加上这种人最喜爱排辈论资,程楚秀猜测,这看门的人,定是他们小团体中地位较低的人。
故凶点使唤,更容易蒙混过去。
果不其然,那人吓得浑身肉颤,被凶得心安理得,下意识起身,匆匆拉开机关,地面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他二话未说,便噔噔噔地踩着楼梯滚了下去。
洞口慢慢关闭,看着屋外人马上跑来,程楚秀也紧着跟了过去。
“徐哥,你跟来干嘛?”那人有些不解,昏暗下,一股花香浓郁,他吸了吸鼻子,道,“怎么这么香……”
“你是来闻香的还是来干活的,”程楚秀冷汗冒了出来,“快走!”
那人应着,可体型原因,跑起来还是慢吞吞,程楚秀竟到了他前面。
直前的走廊即将走尽,眼见前面就是一个岔路,左右两个通道,程楚秀可不知道该去哪个。
他只好停下,语气更霸道些:“你走,我帮你断后。”
“这么好?”那人有些不可置信,一步三回头,看着帽檐傻乐一声,“果然,老大说的没错,患难见真情。”
“……”程楚秀没吭声,耳朵一直听着机关洞口处的声音,怕那些人追来。
绕了几个弯,似快到了,那人已然掏出了钥匙,前面出现一排排牢房。
钥匙程楚秀用不着,用术法即可冲破铁栏,只要找到位置便好。
轰隆一声,不远的入口处却传来巨大声响,哒哒哒的下楼梯声令前面那人惊恐回头,刹那间,看到了程楚秀露出的脸。
抢在那人叫喊之前,程楚秀直接一掌过去,侧打在那人后脑勺,大物瞬间倒地。
事不宜迟,还未走到前,他便直接用冲击咒冲破了铁栏,可除了叮咣与身后走廊里传来的追赶声,并未有其他声音。
情况奇怪,程楚秀喘着大气朝前走了两步,才惊觉。
铁栏里一个人都没有。
吱呀一声——
张在水推开了杂物间的门,轻声招呼身后两人:“快进来。”
脚步声逼近,随后在书案前停下,窝在其下方的花意清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次,万万不可被发现。
张在水掀开油纸,拿来了新的纸笔,快速磨墨,不知要写什么。但可知的是,他语气轻快:“看到是谁了吗?”
“没有,”那个粗狂男粗声粗气回道,“只看到胖子和老徐两人躺在地上,有咒术的痕迹。”
哟,你们还懂咒术的痕迹。花意清默默心中讽道。
“他们几个说是去寻街打探,估摸着应是查到你们了,”张在水道,嬉笑两声,“反正无论是谁,都对我们有好处,小爷我可不怕。”
他接着:“若是那两个,直接押下。若是意清,好生招待,等我过去。若是那位趾高气昂的公子……”
空气静止片刻,他似有意停顿,狠道:“抓住后,直接阉了。”
“……?”花意清以为自己听错。
他说的,不会是程楚秀吧?
既然已经发现,那他定是在躲藏的过程中。
可那又如何,花意清默默蜷缩,就那些人的术法水平,程楚秀岂不是轻轻松松就可将他们击败。
还想抓住他……也真是看得起这群捉妖师。
那两人呵呵一笑,应了一声,随后掏出了一沓东西,有沙沙的摩擦声,递给了张在水,“您要的定身符,顺便送来了。”
定身符?果然是野路子来的捉妖师。花意清心中突地急躁,万一程楚秀真被抓到……
“其实,我倒希望是他,看他今后,还怎么得意,”张在水接过符纸,扇了扇,“况且,有了这定身符,搞定一个女人,岂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