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白的执行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
不过将将一夜,大师兄的回讯不是告诉她所问之事的答案,而是昨夜所有峰主及长老院的长老们皆收到了掌门亲令——
凌云宗即日起准许所有未曾修炼过妖族功法的半妖参加入门考核。
不是药材是师兄:你们不是去妖界找龙血晶了吗?沈遇白大半夜的发什么疯?我记得他伤的是经脉不是脑子吧?
雾青山月晓:大师兄,宗门同意收半妖不是件好事嘛?也许我们能招收到更多优秀弟子呢!
不是药材是师兄:哪有你说得那么轻巧,那么多宗门谁不知道半妖也有好苗子也能修炼,可你看有哪个宗门开了这个先河!
不是药材是师兄:正如没人敢保证和平协议会不会在某天被撕毁,也没人能够保证半妖会不会在哪天背叛人族,与其时刻提防身边的同门,不如从一开始就杜绝这种可能。
不是药材是师兄:别说是招收更多弟子了,原来的弟子听说这个消息指不定都有要离开宗门的,你真以为人和妖能够毫无芥蒂的一同生活和修炼?
雾青山月晓:可是半妖也是半人啊,我们不接纳半妖,妖族也排斥他们,难道半妖就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吗?
不是药材是师兄:雾青,让半妖入宗门修炼不是仅凭同情就能办到的事。要扭转所有人的偏见和猜忌,太难太难了。
不是药材是师兄:或许在几百几千年后这个想法可以实现,但绝不会是现在。沈遇白是在用整个凌云宗去赌。
徐苏木说的这些道理她也都明白,正是因为真真切切的明白,她才更加发觉,半妖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有多辛酸困苦。
他们从出生开始,两族都认为他们会倒戈至对方阵营,哪边都不相信,哪边都不认可。
如果说和平协议使三界拥有了暂时的明面上的和平,那允许半妖入宗修炼将会带来一个无法预测的走向。
大部分修士抱着最大的恶意去看待半妖,认为终有一日会被反咬一口,这何尝不是在内心最深处认定两族开战只是时间问题。
既如此,那就让这场或期待或害怕的战乱永远不会到来。
雾青山月晓:大师兄,他的确在赌,赌人心向善,赌妖也渴望安宁,赌半妖会是关键的纽带。
雾青山月晓:总要有人为三界真正的和平共处踏出最坎坷的第一步。
她的逍遥令没有再亮起,而沈遇白的就没有消停过,不过他也没看。
昨夜沈遇白轻飘飘的传讯,把一众人惊得恨不能亲自到他面前来掀开他的天灵盖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让他们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直接广而告之昭告天下,还是保有理智地单方面知会了凌云宗的掌权者们。
尽管他们都非常清楚,沈遇白的决定无法改变。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长老都不赞同,像御兽峰的峰主图云汀就觉得掌门的做法深得她心,毕竟当年她就做过类似的事,只是当时她以为被否决了。和她一样观点的还有一些其他峰主长老们,徐苏木也在此列,他虽在逍遥令上泼冷水,实际上关于这件事他在宗里是帮着沈遇白说话的。
远在几十万里之外的凌云宗主峰大殿内吵的不可开交,辞辞和慕容伤的逍遥令也都在被各自的师父狂轰乱炸。
齐览还在清风谷,暂时远离了宗门里那些是是非非,找辞辞只是为了获悉龙血晶的进展以及沈遇白的身体状况,顺便问一嘴他有没有受什么刺激,怎么突然整那么一出。
慕容伤的师父陈恪就没有齐览那么无所谓了,他是实打实的反妖派。
御剑峰的剑修们是凌云宗外出执行任务最多的,也正因此,在过去两族势不两立的岁月里,峰主陈恪杀过的妖不计其数,在他眼里,妖就是恶的象征。
和平协议后,修士不得随意杀妖,但只要是说让他去帮忙杀几个作恶的妖,他能立刻停止练剑飞奔而去,除此之外,别想他能离开凌云宗,耽误他练剑的大事。
闻雾青暗搓搓瞄了几眼慕容伤的逍遥令,全是来自他师父的消息,最近的一条是让他看看掌门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讯息,然后她就看到慕容伤没有任何停顿地回复“在抱着雾青送的花傻笑”。
“你怎么能那么回呢小慕!!”她一把夺过慕容伤的逍遥令,及时阻止了那条消息的发出。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慕容伤面无表情地睨了沈遇白一眼,又斜视着看她。
倒也不是不对,就是那个“傻”字不太客观,沈遇白明明笑得很温柔清隽啊,哪里傻了!
“重点不是对不对,而是你不能实话实说!你也知道现在宗门肯定乱成一锅粥了,我们还是别给你师父添堵让他知道沈遇白是故意不回逍遥令的,就说沈遇白身体还没恢复在休息如何?”
面对好友的建议,慕容伤也没拒绝,拿回自己的逍遥令重新回道“雾青说沈遇白身体还没恢复在休息”。
这次她没再抢了,主要是人麻了。
对上小慕一脸“我都听你的照做了”的表情,她无语凝噎。
算了,这样回也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是他师父长篇大论的消息将会从他那里转移到她这,只要她借口够多,总能为沈遇白找到一千个不看逍遥令的理由。
至于沈遇白捧着的蝴蝶兰是她在附近找到的,艳丽的色彩衬得他的气色都好看了许多,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早晨碰见她时还主动凑到她身边,问她想不想再养一条和小白一样的蛇。
“你是指继续养小白?他都是能化成人形的妖了我还怎么养,不太妥当吧…”
“如果是不会化形的普通蛇呢?”他追问道。
“那也不了吧,而且我也不是喜欢小白的模样才养的,我只是喜欢它。”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单纯的家人朋友间的喜欢。”
听她这么说,沈遇白脸上的表情像是开心又不是那么的开心,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最后还是定格在满足愉悦。
叮嘱完他别忘了吃丹药,她溜达着去找花,等收到她送的蝴蝶兰后,沈遇白就一直是眼下这个所谓的“傻笑”神情,好似送花的不是被他拒绝过的人,而是他喜欢的那一位。
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沈遇白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事情不是同一件,但闻雾青和宗门里的那些老顽固们有了同样的感慨。
深深的叹息声使得盯着花微笑的人抬头望向她,随后温声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久没修炼了,反正在这干等龙珩回来也无事可做,不如抓紧时间提升修为。”从渡劫到现在她就没修炼过,都不像以前的她了。
“需要我陪你练术法吗?”差点忘了他也是术修。
“不用不用,齐峰主说过你尽量别动灵力,否则会痛的。你能躺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站着,要是实在觉得无聊就看我给你的话本,知道了吗?”
好不容易应付完师父的辞辞听见闻雾青哄小孩一样的口吻以及呵护备至的话语,恨铁不成钢得拍了下她的背,咬牙切齿的说:“你信不信他不用灵力就能把你打趴下!他可是剑修!”
剑修哪怕所有灵力被用尽,也能凭借强大的体格和身法暴揍一些没有近战能力的修士,但是她也没那么差好不好,好歹她也元婴了呢!
察觉到她的跃跃欲试,沈遇白慢条斯理地将珍视的花束收好,唤出流金剑朝她颔首道:“点到为止即可,要试试吗?”
闻雾青承认她真的有些起了这个念头,毕竟这种比试切磋的机会难得,沈遇白最多只会给她造成皮肉伤,但是她有些担心比试中自己的灵力会不小心伤到他,加重他的内伤。
试还是不试呢?
犹豫不决时,劲装黑衣的冷酷剑修提着剑越过了她,对着沈遇白摆出了请教的手势。
“我也不用灵力,打一场吗?”
“可。”
哈?!
不是她要领教沈遇白的情意绵绵剑吗?她都想好要怎么不着痕迹地碰瓷他了,然后上演一出土味情话的戏码,他们剑修怎么回事啊!
三句话都没有就打起来了啊!
还让不让她泡男人了啊!
鼓着腮帮子和辞辞一起坐在远处观看两位身法飘逸灵动的剑修单纯比拼剑术,闻雾青恨不得用愤愤不满的视线把慕容伤戳出两个洞来。
757不怀好意地问她,【宿主,你碰瓷想干嘛呀?】
【好感度好久没变了,打算整波大的。】
【你想怎么整?!】
【假意被他伤到然后趁机赖上他让他每日为我包扎上药顺便揩油。】
好俗套的方式,可757竟然有点想看。
【那你等会还上吗?】
闻雾青叹了口气,【罢了,我怕痛。】
之前给男主敷药手指炸成那样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喊痛,其实她就是不想和男主刀剑相向吧!碰瓷什么的肯定又是她在胡说!
认为自己真相了的757不语,深藏功与名。
辞辞对眼前精彩绝伦的剑招不感兴趣,同身边略有些紧张兮兮的人转述温仪的传讯,“他说宗门有事喊他先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沈遇白有关。”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召回凌云宗,除了刚发生的这件大事,还能因为什么?
不过小仪的师父并不仇视妖族,他应该倒也不会有多大的压力。
这样看来,他们几人中好像也只有慕容伤一个人要说服老顽固师父,且他又不太会说漂亮话,难以想象等他们都回宗后,是他更头痛还是他师父更头痛。
毫无灵力波动的比剑难免会有小摩擦,沈遇白原本整洁的青衣上沾染了几道血迹。
闻雾青原本老神在在地坐着,直到沈遇白状似手臂不适剑柄即将脱手,而慕容伤趁机挥剑欲斩时,猛地神色突变站起来大喊。
“小心!”
话音未落,流金被沈遇白用巧劲手腕一扭抛至左手,同时侧身躲过锋刃,错身至慕容伤的背后反手将剑横在他的脖颈处,胜负已定。
没有理会自己的要害被利剑抵住,慕容伤一贯面瘫的脸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某人语气一字一顿还带着几分恶狠狠。
“你、叫、谁、小、心?!”
“当然是你啦!我这不是怕沈遇白伤到你嘛!”识时务者为俊杰,闻雾青连忙讪笑着回答。
信她的鬼话还不如信他师父会放下对妖的成见!
刚刚沈遇白划伤了他几处,他的血溅在沈遇白衣裳上时怎么不见她喊!
身边这位心眼都要长在手上的人略使个计策就把她骗到了是吧!
辞辞果然说得没错,她胳膊肘都要拐到主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