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安槿正在陪廖欢玩小蝌蚪找妈妈。
故事的起因是安槿从兀虚秘境回来后,突然想起廖欢在大选时告诉过自己,她的母亲原本是上界的仙使,却在怀上她之后被一位上仙始乱终弃。
“你现在找到那位上仙了吗?” 安槿很是热心,“要想去讨个公道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啊,我们二打一!”
看起来很是斗志昂扬。
可廖欢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在安槿热切的目光下,只好承认自己当时是故意在卖惨。
“……虽然我妈没有告诉我具体原因,但是据她所说,她和她前妻是因为观念不合才分手,没有什么狗血剧情。”
“前……前妻?!”
安槿又开始“哇”,眼底里是很清澈的困惑:“同性也可以有孩子吗?”
“……她们一个是狐狸一个是鲤鱼,还种族不同呢,也没影响我出生啊。” 廖欢默默有些无语。
和安槿相处久了之后就发现,对方是真的一点上界的常识都没有。
安槿思考了半天,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又问:“那你还想见她吗?”
在她看来,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抛下了自己的孩子——主动的也好,不得已也罢,这段亲情关系就已经断了。
未必一定是哪方的错,或许只是没有缘分而已,但总归都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
可她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
果然,廖欢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大概不会想见我。但凡她想,就不会到现在为止都不联系我。但我还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有些好奇。”
“想知道从儿时起就念念不忘的另一个母亲到底长什么样,想知道她和我妈当年都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 廖欢突然顿住,“等下,你在干嘛?”
只见安槿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纸笔,正在埋头记录。见廖欢发问,安槿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帮你找人啊!”
她慢慢给廖欢分析说:“你看,首先我们得知这位上仙是女性,那我们就可以排除掉上界所有男性上神和上仙……”
“真好。” 廖欢很捧场地给她鼓掌:“总共五千余位上神上仙,现在范围已经可以缩小到四千九了!”
“……”
这还是向来只会让别人语塞的安槿,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噎住的滋味。她甚至听不出来对方是真心实意还是在阴阳怪气。
“要不这样吧。” 安槿抓了抓头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后干脆把笔和纸一甩,姿态很是潇洒,“我去问问上界近百年来有没有什么狐族上仙,曾经和鲤鱼谈过恋爱的。”
“……你要去问谁?” 廖欢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凌师姐啊!” 安槿已经转身往门外冲去。她头也不回,脚步轻快,看起来很是迫不及待:“她在上界待了这么久,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吧!”
?!
廖欢瞳孔微缩。
她可不敢让凌师姐帮她找人,连忙追出去:“等等!这种事还是不要麻烦——”
但安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只剩廖欢一人呆呆留在原地。
“凌师姐了……” 廖欢的声音越来越低,把最后半句吞了回去。
***
凌柒的寝宫在主殿的不远处,隔着几棵树和回廊,是一栋占地面积不大的平房。
比起只能在别人寝宫里分到一间侧殿的外门弟子,在重光宫能住上独立的平房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虽然大多数内门弟子都住着好几层的别墅,而重光上神更是把自己的寝宫打造成了紫禁城的缩小版。
重光宫占地广阔,光是上神的寝宫就占去了一半面积。里面不仅仿造了三大殿和后三宫,还专门修建了微缩版的御花园。
安槿曾有幸进去过一次,正巧看见杨安平在园子里放风筝。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眼前的景象活脱脱是一部古装剧——
重光上神端坐在龙椅上演着皇帝,而杨安平则饰演某个刁蛮任性的公主。
这时安槿刚走到凌柒的寝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在平儿面前提起任何——”
“师尊,如果您真怕她知道些什么,当初就不该让她和我一起进兀虚。” 凌柒的声音从寝殿里传来,语气很冷,没什么感情。
但重光上神似乎被她的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殿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像是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
安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肩膀一颤,刚准备敲门的手顿时悬在空中。
殿内凌柒的声音逐渐染上了几分不耐:“她在幻境里看见什么与我何干?我也在兀虚里和她说得很清楚了,我对她所拥有的任何东西向来没有半分兴趣。”
“你明知平儿性子急,还偏要说这种话刺激她?!”
重光上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盛怒:“万一被她知道你是我亲生女儿,那她以后还怎么——”
“上神,重光上神。” 凌柒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我也有自己的家。我和您一样,都希望这件事彻底烂在我们肚子里,不要再有其他人知道。”
此时正站在殿外,身为“其他人”的安槿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感觉身上很冷,就好像走进了冰窖一般,冷得刺骨。
她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走的,师姐大概不会希望自己知道这些。可不知为何,她的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安槿下意识退后两步。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藏在了屋外廊柱的阴影中。
殿门被猛地推开,里面有人走了出来,步伐又急又重,听上去是气极了。安槿死死咬住下唇,放轻了呼吸,暗自祈祷不要被发现。
她只感觉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轰鸣,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运转。
待重光上神的脚步声终于远去,安槿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脊背一凉。
转头一看,凌柒正靠在殿门口看着自己。对方的眼神意味深长,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就像是捕猎者在欣赏已经快成自己盘中餐的猎物。
如果凌柒知道了安槿此刻在想些什么,大概会觉得有点委屈。
她只是觉得那人小小一只躲在廊柱下,试图让自己和廊柱融为一体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而已。
而安槿完全猜不透师姐此刻的心思。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快要被灭口了,吓得连退好几步,接着脚下一空。
眼瞧着就要从殿前的阶梯上摔下去,安槿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师姐不知何时闪到了自己身前,稳稳将她揽入怀中。
凌柒的表情很无奈:“你别乱窜了。”
本意是想提醒对方注意点脚下,却被安槿理解成了对自己偷听的警告。她很乖地“哦”了一声,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仰着头看向凌柒。
凌柒向来最受不了安槿盯她。
感觉到耳廓有些热,她偏过头去,四周打量了一下,忽然道:“喝酒吗?”
“啊?!”
这话题是不是也太过跳跃了。
安槿愣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以是可以……”
她有些迟疑:“但我们就……这么去?” 安槿低头看向仍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被触碰到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烫。
虽然似乎也不错。
直到听见这话,凌柒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她们还保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她像触电般松开手,掩饰性地轻咳一下说:“好了,走吧。”
***
安槿被带到寝宫外的凉亭,直到在石凳上坐下,手心碰到冰冷的桌面,她才稍稍回过神来。
石桌上有个酒壶,旁边摆着几个杯子。凌柒给她倒了杯酒:“你尝尝,我一个朋友曾经酿的,这酒叫渔歌子。”
入口是花香和果香,酒味轻盈柔和,回味醇香。
安槿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因为这酒里……藏着一种无拘无束的洒脱?就像江上的渔夫,随波逐流,逍遥自在。”
“不。” 凌柒摇摇头,勾唇一笑,“因为她酿酒时正看到附近有人在打渔。”
安槿微怔,然后轻笑一声。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很久。
一个不说,一个也不问,好像两人只是单纯碰上了,恰巧都有空,就找个地方一起坐下喝一杯。
直到目光开始涣散,倒酒的动作也逐渐变得迟缓,凌柒才缓缓开口说:
“杨重光……确实是我的生母。”
“年幼时我被遗弃在凡人界,独自在育幼堂长到十一岁,后来才跟随芾零上神去了上界。”
这回她没有再称呼其为师尊,没有喊母亲,甚至没有叫一声上神。
短短几十个字,就把过往种种都揭过了。
“再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又离开了九央宫,拜了杨重光为师。”
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太久没和眼前的人这样说过话,凌柒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各种思绪夹杂在一起,恨不得一股脑地全倒出来。
“当时杨重光还以为我主动寻上门去是知道了什么内情……可我当时连她的脸都不认识。不过至少有一点,我们始终能达成共识——”
“我们都觉得这件事就该被埋在土里,最好永远都不要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