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禾回望李渝,抿下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当时,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何意?”
李渝猜想过很多可能,却仍没能跟上江之禾略显跳脱的想法。
“我以为我要见不到以后的太阳了,生怕你一怒把我给砍头了……”
江之禾心有余悸,右手搭在胸口拍了两下缓气。
李渝呆了一刻,哭笑不得,挑眉看向江之禾,无奈道:“认识我那么久,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吗?我可不是那不讲理之人。”
“是是是,清然……”一时嘴快,“杳清然”的名字秃噜出来,江之禾不好意思笑了,在李渝眯着眼睛的“警告下”,捏着耳垂改口,“王爷,端亲王,可谓是英俊威武、深明大义、有理有据、爱护子民、风流倜傥……”
得知自己死不了,能好好活着,还因此成为了金贵的王爷的救命恩人,江之禾胆子突然大起来,一连串夸赞。
李渝在一旁频频点头表赞同。
江之禾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缓口气:“王爷,我能喝口水吗?”
李渝乐了,玩心大起,逗江之禾:“我要是说不呢?”
江之禾猛地抬头,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控诉李渝,嘴上却没表现出来:“那小女子只好渴着,最后留给王爷一个被渴死的救命恩人。”
李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向一旁立着的石桌。
石桌上放着江寒朔专门让人泡好的茶。
李渝拿起扣着的杯子,提手倒了两杯茶水,递给江之禾。
江之禾本意并非如此,她本想自己动手,现在倒有些受宠若惊。
江之禾小心翼翼接过,小心翼翼抿着茶水。
李渝却是一口闷了茶水。
“无更。”
李渝摆弄着手里的杯盏,突然出声。
江之禾一时没能理解。
五更?什么五更,现在离五更还早啊……
江之禾不解,江之禾疑惑,江之禾回她:“什么?”
“我字无更。”李渝耐心解答。
江之禾懂了,江之禾微笑着喊她:“王爷,民女明白了!”
无更啊……
李渝内心无能狂怒,告诉江之禾,是想和她进一步拉近关系,江之禾却有些“油盐不进”。
罢了。李渝妥协了,她理解,换她也无法这么快接受。
李渝试着说服自己。
风吹动书页发出“哗哗”声响。
李渝顺势望去,其上“桂枝汤”三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阿禾在看医书?”
江之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些是徐伯送我的书。”江之禾拿起书,递给李渝,“徐伯你还记得吧,就是帮你疗伤的大夫。”
“自然记得。”
江之禾身边的人,她都认得记得。
李渝随手翻了两页,顿住,转头问江之禾:“阿禾,你想过,来京城后做什么吗?”
江之禾想过,虽说稀里糊涂被爹娘推来了京城,但她不是没想过以后。
江之禾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在家里时喜欢往山上跑,现在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她不太敢乱跑,怕给兄长添麻烦。她在兄长上值时便待在小院子中看医书,趁着兄长下值,探过京城。
江之禾一身无所长,唯有那点子三脚猫医术尚能入眼,但放在这人才遍地的京城,完全不够看。
她便想着能去小医馆打个杂便是好的,还能帮兄长减轻一下压力。
不过江之禾还没和江寒朔提过。
若是说了,江寒朔第一个不同意,他寒窗苦读多年,一朝得意自是要让小妹来京城享福的,小妹一个姑娘,在他不在的日子,操劳着家里的事情,他一直觉得愧对小妹。
听了江之禾的想法,李渝合上书放在竹椅上。
“我带你见个人。”
李渝要带她见的是一个隐退的老御医,如今在京城大街上开着医馆。
“现下吗?”
江之禾刚从回忆里抽身。
“那倒不是,他这几天不在京城,外出例行出诊了。我想等他回来,带你见见他。他医术高超,最近正缺人手,你可以跟着他。”
“真的吗?”
江之禾很惊讶,她路过过那家李渝说的医馆,来来往往都是人家。达官贵人有之,现下看来应是冲着老先生的名头去的,但更多是平头百姓。一身布衣,愁眉苦脸,摸着兜里几个铜板叹气。
江之禾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者,只是爹娘年轻时打下了一点基础,加之江之禾和江寒朔争气,倒没辜负二老的期待。
江之禾看到这一幕后,时常懊悔,若是她之前听徐伯伯的话,多学多看,也许她现下就可以支个摊子,免费问诊,可惜,她白费了那么多年……
“当然。”
他不缺也得缺,多个人的事,实在不行,问她皇兄要个手谕就解决的事情。
李渝点头肯定,心想自己真是实在周全。
江之禾笑着点头应下。
两人约好等李渝见到那老御医回京便带着她去。
江之禾惊喜过望,满脑子都是她终于要“出息”了,完全没有想过要不要询问江寒朔的意见。
江寒朔的意见在她这,其实也不怎么重要,江之禾从小就有主见,很多事情,江寒朔都只有被她知会的份儿。
“阿禾?笑什么,怎么不吃饭?”
江寒朔看着面前自从他忙完事情回来就一直傻笑的妹妹,一头雾水。
虽说看着小妹开心,他心情也愉悦,但现在是吃饭的时辰,小妹却还在发呆。
江寒朔伸手在江之禾面前挥动。
江之禾还在想着下午的事情,只感到有个黑影在眼前挡住视线,她一挥手,“啪”清脆一声,打在江寒朔手背。
“啊,兄长,没事吧?”江之禾放下无意识咬住角的筷子,担忧着望向江寒朔。
她想入神了,一想到和李渝的约定,她就没法静下心来。
“无碍。”江寒朔收回手,夹了江之禾喜欢的菜放在碗里,“吃饭,有什么事情,吃罢饭再想。”
“嗯。”
不愧是兄长,一眼就看出来她心不在焉。
江之禾这边其乐融融,而李渝那边……
端王府,书房。
李渝点着蜡看着密探传来的密信,嘴角绷着,脸色晦暗不明。
李渝静坐着盯着信上“叛贼”二字,恨不得将其穿透。
李渝呼出一口浊气,抬手将纸条放在火上,一点一点看着纸条烧尽。
“郡主呢,还在宫中?”
李渝像是对着空气说话,暗中却传来回应。
“郡主已在路上。”
“让她回来来书房。”
“是。”
杳清然在宫中抱着太后姨母哭够了,顺带蹭一顿宫中的佳肴,吃饱喝足惬意坐在马车上开开心心回端王府。什么禁闭,什么可怕的表哥,她统统忘在脑后了。
直到在府门口看到笑眯眯的靖久。
端亲王的心腹之一,暗卫一员,因长相讨喜,天生爱笑,反是多在明处办事。
“靖久啊,表哥呢,回来了吗,他吃饭了吗。”杳清然看到靖久忽地又想起关禁闭的日子了,是靖久把她关进去的,“我在宫中吃过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杳清然带着侍女要从靖久身旁走过。
靖久抬起手臂拦在杳清然身前,依旧笑着似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让杳清然绝望。
“殿下,王爷找您,让您去书房。”
杳清然垮下脸,又不敢跟靖久发脾气,这样是绝对会再被关禁闭的……
杳清然站在原地不动,试图表达自己的反抗之意。
靖久却一点也没“怜惜”之心,甚至伸出手做一副“请”的姿势。
杳清然狠狠甩了下袖子,硬气说:“走!”
王府门口硬气,一到书房门口,杳清然忽然停住,在靖久疑惑的眼神中,低着头踢着脚尖的石子。
杳清然还是有些心虚,小声问着靖久探口风:“小久啊,表哥有说什么吗?”
“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靖久学着她小声回答。
这样啊……
那她心虚什么!
杳清然不知何处涌起勇气,一步跨进房间。
“表哥你找我?”
李渝看着昂首挺胸的杳清然,翻过一页书,轻描淡写道:“我听人说,你不想住在王府?”
杳清然一个趔趄,撞上一旁的椅子。
谁告诉他的?!
李渝从书中抬眼瞄她。
杳清然勉强勾起嘴角,一步一步挨到李渝面前。
“哪有啊,表哥,我没说,谁在给你传假消息,让我知道了我一定……”
“一定什么?”
“一定骂他!我最崇拜的就是表哥你了,住王府每日看着被我爹娘赞不绝口的,英俊威武的、风流倜傥的、足智多谋的、才华横溢的表哥,我……我真是自惭形秽,深以为傲。我怎么会说不想住在王府!”
杳清然拍着胸脯保证。
“哦,是吗?这么喜欢王府,那你继续住着吧,本来太后今日传旨说后宫清冷,要你进宫陪陪她老人家的。我让靖久回一下太后。”
“靖久,去回禀太后,郡主哭喊着要住王府。”
“是。”
杳清然傻眼了。
“别去,别走,我要去陪姨母。”杳清然一把抓住靖久袖子,“我觉得,我觉得作为侄女,我应该多陪陪姨母!是的,我明日就去。”
靖久看向李渝。
李渝挥手。
靖久扯出自己的袖子,行礼告退。
杳清然眼巴巴看着他出门,瞪着眼睛,敢怒不敢言。
“行了,太后让你后日入宫。你过几日找个时间,和我见个人。”
杳清然瘪瘪嘴角,理理袖口:“见谁?”
“你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