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れて……”
幸村边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边转动手中圆珠笔,“山河在り,城春,城春,城春……”
“城春にして 草木深し。”
真田接话,并在吴竹宣纸上写下最后一撇,收笔,“这句话的意思是,虽京师已毁,但山河未改,春日照旧光临城郭,草木茂盛,绿意盎然。”
将手中的笔一丢,幸村投降:“弦一郎,下周四的国语周测你帮我考吧。”
“什么话?”
真田瞪他一眼,清洗笔墨,收好字帖,并将今日的习作单独搁置一旁晾干,“汉诗也没有那么难。”
之后,他走到幸村身边,翻开课本,开始陪幼驯染复习功课。
由于家传,真田在汉学上的造诣高到丧心病狂,不但熟读经史子集,还能用毛笔写上一手端正好字。
“时至唐朝的安禄山反……”真田为其娓娓道来,阐述背景,分析情感,甚至拓展延伸,“……松尾芭蕉尤敬杜甫,后来曾化用此诗和胡伯雨的那句‘春风何处无生意,白骨城边草自青’,在平泉写下了俳句,改了最后几个字,”
他握着幸村纤细的手,动笔在稿纸上写下,
“国破れて山河あり,城春にして草青みたりと。”
幸村不禁侧首,笑道:“弦一郎你懂的还真多呢。”
“还好。”真田松开他的手,正准备离开,只不过看到幸村如花的侧颜,一时有点呆住,恰好此时,幸村一边答题一边笑问:“弦一郎还懂什么?再来几句听听?”
“春至人间花弄色。”
真田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幸村好奇,只不过,当他扭头察觉到真田一副后悔失言的表情后,“好啊,弦一郎,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不是。”
“那你写下来,”幸村才不信,“我回去对着字典查。”
“真不是!”真田道,“我怎么可能骂你,只是,只是……”他越说脸越红,“就是夸你的……”
“真的吗?”
幸村斜睨着眼问,只不过看到真田那一抹羞赧到耳朵根后的红,心里也有了七八分揣测。
八成的确是夸的,就是夸的不那么正经……
“真的!”
真田就差对天发誓。
而就在这危机时刻,真田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谢天谢地,真田一副得救了的表情火速逃离现场。
来电人:手冢国光。
看来手冢这个人还是有优点的,真田感慨,对某人的厌恶缓解不少,他接起电话,但只不过聊了几句,就又眉头紧锁,
“好。”
默默收起手机,真田回到书桌旁,对着幸村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
“你当时和手冢说,只要他能连赢我十场,就可以和你比上一场。”真田琢磨道,“但你好像没有加上挑战次数。”
幸村停下作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是哦。”
“那岂不是说,”真田道,“只要手冢想,他就可以无限制的,一直持之以恒地挑战我,直到……”
“弦一郎要敢输,我宰了你哦。”
幸村友情提醒。
“……”
“你也可以拒赛啊,”幸村笑嘻嘻道,“手冢君是想和你比,但弦一郎说自己不想比不就行了。”
“……”
但唯独这一条是最不可能的,幸村深知自家的幼驯染,他性格刚正,是个难得的恪礼之人,并时刻牢记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的道理。
既然之前手冢愿意接受他的挑战,那么现在真田,哪怕是出于对本心的尊重,都不能拒赛。
这磨刀石可真好用啊,幸村不带感情评价,还是全自动的。
真田深吸一口气,“你,”他指着幸村,怒道,“是不是故意的?”
起码接下来两年啊,两年啊,他都别想安生了,幸村毫无疑问是同龄最强,手冢但凡有点上进心,都会剑指幸村,而他现在……
真田已经想到以后每周都要见手冢一次的悲惨画面了。
“故意?”
幸村眉间一挑,“你在说什么啊?弦一郎,你要是这么闲,”他阴恻恻道,“不如来给我解释一下,刚才你念的那句汉诗是什么意思?”
“……”
真田,真田表示自己也要写作业,忙得很。
“所以,”
立海大附属中学C班班主任狐疑地看了一眼幸村,“幸村同学是不能参加这次运动会了吗?”
“是的,”幸村笑道,“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
自从确信了预感的精准后,幸村就推掉了一切非必要活动,诸如海原祭,运动会,大学参观等。
他知道他身体注定不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好。
既然如此,那就尽量避开是非。
“嗯,好的,”只不过,班主任似乎有点犹豫,眼神在幸村身上来回扫了几圈,“额,这个幸村同学啊,你现在背着网球袋是要去……”
幸村微笑:“是要去参加网球部训练。”
“……”班主任沉默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个,幸村同学刚才是说自己最、近身体不舒服吧。”
“是啊。”
幸村继续笑靥如花。
“……”
看来是那种能参加网球训练却不能参加运动会的不舒服。
但是无法,优等生永远有特权,幸村自不例外。
所以,运动会当日,幸村毫无意外的,施施然出现在教学楼天台,并且出乎意料地,抓到了一只偷懒的银发狐狸。
“哎呀,”仁王眨眨眼,装傻充楞,“部长好。”
幸村支着下巴,笑道:“你要是在下面,可能B班的感觉就更好了。”
说罢,他也不理仁王,而是走到顶楼花坛前,细心观测前阵子才种下的矢车菊。
种子就是不二送的那一批,非常好养,也好成活,才不过种下去十数日,绿色嫩芽就破土而出,展现出极强的生命力。
紫色的花朵素雅清幽,却成片成片的,开的放肆且热烈。
你的花语是希望,幸村想,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有希望。
浇水,施肥,修剪……做完这一切后,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站在天台栏杆前,默默地凝视着楼下操场。
似乎是在准备骑马战,弦一郎在和A班的同学商量着什么,也不知道最后谁当骑手,谁当骑马。
他自己看的用心,而一旁的人也观察地仔细。
“puri~”银发狐狸打趣,满是揶揄,“部长还真是关心副部长呢。”
或许是清晨的阳光太过猛烈,幸村轻轻眯眼,白嫩的手指敲击护栏两下:“一般,尚不如你对A班柳生同学的关心。”
“……”
“你最近和柳生比吕士走得很近啊?”
“……”
部长,你真的是神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雅治上周三部活结束后,回家时打的那把太阳伞,”仿佛窥探到某人的想法,全知全能的神之子和善解释,“虽然你只用了两分钟就塞回包里了,但却和柳生君早上带来的那把一模一样。”
“……”
部长,你的观察力有点变态吧,连柳都未必注意到这些小事。
“雅治,你也太小看莲二了,”幸村淡淡道,“莲二早在一个月前就和我说,仁王君下学期能把柳生君从高尔夫部拐骗到网球部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二点四六。”
“……”
为什么我心里想什么部长你都能无缝对接上啊?
喂!
你真的会读心术吧?
“不会哦,”神之子笑道,“只是作为一个合格的部长,我一直很关心你们这群可爱的部员。”
“……”
仁王,仁王已经阵亡,再也无力吐槽。
此刻,操场上的骑马战已经交战到尾声,真田高傲自得骑在众人之上,气势万钧,威风凛凛,尚且一次都没败过。
幸村嘴角泛起笑意。
他就喜欢看真田得意的样子。
既然众人尊称真田为皇帝,那他就应该是皇帝,武威旁畅,振动四极,威燀旁达,莫不宾服。除了自己这个神,不用低于任何人。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真田在感到一阵异样后,不自觉回头。
顺着视线,两两相望。
真田笑了,对着他大力挥手,并且口中大声喊着什么。
“我——要——把——冠——军——送——给——你——”
通过口型,幸村大概猜到了内容,于是也笑着对他喊,
“好——啊——”
一旁围观的仁王见状,实在忍不住地白了部长一眼,只不过下一秒耳边就传来温温柔的一句:
“没事就给我退下!”
银发狐狸瞬间消失。
随着只会破坏气氛的碍事份子离开,幸村终于能一脸笑意地专注于真田比赛,看着他左突右闪,看着他排兵布阵,看着他挥斥方遒……
稳了,他想。
果不其然,最终,真田将冠军组的荣耀赠予幸村,“咦?”幸村惊讶,“这次居然是桂冠吗?”
“对。”
真田将月桂编织的花环戴在幸村头上,这让少年看上去风姿脱俗,高贵典雅,宛如一只古典时代里诗人所歌颂的西尔芙,游荡林间,难以捉摸。
“怎么样?”
幸村笑意盈盈问。
真田一笑,抱住这只属于自己的风之精灵: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