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
“都怪雅治!”
又是久违的社团集体探望,红头发少年大大咧咧地往床头一坐,并迫不及待地将一,一坨塌成不知道什么的奇怪形状的不明物体送到此生最最最敬爱的部长跟前,气愤告状,
“本来都在考虑下个礼拜去欧洲了!我就想如果真要去的话,怎么也要给部长再做一个大大的蛋糕吧!结果呢?仁王雅治!”
幸村笑着接过。
“你居然又敢往我平时的食材里乱加东西?!”丸井大怒,上次往面粉里偷偷掺洗衣粉的事我还没给你算账呢!居然还来?
“害得我思考了一晚上为什么蛋糕会发成这幅鬼样!”
“puri~”
哎呀,银发狐狸偷笑着躲在绅士背后,并顺手从周边果篮里捞了两颗葡萄,一颗喂给自己,一颗抛给正习惯性当老好人劝和的桑原,这个嘛,谁让你做之前不检查呢。
“滚!”
丸井气的站起来要打他。
“好了,”幸村道,他撕了一点所谓的“蛋糕”,平静地递进自己口中,“虽然样子是奇怪了一点,但不得不说,口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
丸井和狐狸忽地僵住。
但那样细微的表情,幸村无知无觉,只是依然笑着称赞:
“不愧是文太。”
“部,部长,”丸井嗫嚅了两句,不敢置信地回头。而或许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幸村又撕下一小块,温和地送入口中。
部长……
仁王难得严肃地望了他一眼。
“那当然!”
丸井强扯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一下子,他似乎又成了那个无论面对什么都能自信满满的天才少年,“也不想想我是谁?死狐狸你这点小伎俩也配坑到我?”
仁王配合。
空气又充斥如往常般的热闹。
只不过,听着周围的欢乐,丸井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他慢慢地退出病房,走出长廊,跑到楼下,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到——
真田站在楼下,正在用英语通讯。
他示意手机对面等一下。
“怎么了?”
“雅治在我的糖粉里加了大量的盐!”红头发少年没头没尾地甩出一句,眼里的情绪积郁地似乎一下子就要爆发出来,“副部长!”
他想起部长那个时候的笑,
此时此刻却只想哭,
“部长,部长他到底怎么了?”
微雨初晴,凉风拂面。
“咦?”
幸村披着厚厚的经典款外套,任由真田推着轮椅,如往常般漫步在上野公园青翠的林荫道上,“文太他不去比利时了吗?”
“嗯。”
这样啊……
风吹过,细碎的紫藤花絮如雨般随风洒落在发梢,“看来,”他低头,想起周末病房里曾一瞬的凝滞,原以为是错觉,现下才明白,“是我害了文太呢。”
“精市!”
“没关系的,”幸村道,“弦一郎。只是,抱歉让这孩子担心了。”
“没有的事,”
真田道,并停下脚步,“你不要想太多!实际上,文太他本来就不太想去。毕竟同期的初高中部也有,也有,”实在想不起来复杂的活动全称,永不松懈的副部长只能含糊而过,“也有联合举办的料理大会,他之前就一直犹豫到底要参加那一个了。”
否则也不会说是考虑去欧洲了。
“你放心,”真田不客气道,“如果他真敢因为这种理由而松懈的话,那我绑也会把他给绑上飞机的!”
幸村一笑。
“是吗?”他昂起头,“弦一郎还真严格呢。”
更何况,
真田想,没关系的,他已经公开告诉网球部的所有正选,你们的部长只是暂时性的味觉障碍。
普通,寻常,完全不值得担心。
他说这话的语气是如此肯定,肯定到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但不管他信不信,丸井大概可能或许是信了,那孩子貌似大大地松了口气,甚至还抓着一脸懵懂不知的小海带开心道,
“等到部长康复归来,”
真田重复,并笨拙地模仿某人那破涕而笑的得意样子,“就一定要用从料理大会上学来的新技巧给部长好好秀上一手!”
幸村莞尔。
“好啊,”他说,“那到时候就去试试文太的手艺了!”
一定会很好吧,幸村想,唇齿间依稀又能回忆起那孩子曾经递来的甜美,一口下去,春日融雪一样的柔软,夏日阵雨一样的冲击,糖霜夹着奶油,如丝绒般滑过咽喉……这让他忍不住轻声感慨:
“文太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甜品师。”
并且,就如梦中的预言,会在遥远的未来,和桑原一起,开了一家很成功的甜品店。
真田点头赞同。
只是谈及此,幸村眼底的情绪不自觉顿了顿,“弦一郎有想过吗?”他凝视远方,“之后想做什么?”
“咦?”
真田讶然,“你问我吗?我的话,”他倒也没有没有考虑太久,“大概会去便利店找个兼职吧。”
啊?
幸村震惊。
“因为,”
说到这个,真田十分不好意思地压了压帽子,“我私下算过了,按照我每个月零花钱的收入,哪怕一分钱不花,攒钱攒到了毕业都不够,”他面色红的厉害,“都不够我两哪怕是在青森或者栃木这种偏远地区租房半年以上的……”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之后,幸村回神,但没关系,这种之后我也很爱听的。
为此,他摸索住自家幼驯染的胳膊,非常乖巧地把脸贴了上去。
来,再多说几句。
“等你康复了之后,我都想好了,商业街现在就有一家便利店在招工,时薪虽然,虽然没有特别的高,”真田想,何止不高,压根就是按照全行业最低标准给的,“但是胜在排班自由,方便我同时去处理网球部的一些琐事……”
真田抽出手,将心上人小心搂进怀里。
“不过,面试的时候,店长说我也太刻板了,不适合服务行业……”
幸村安静地听着他诉说。
一段一句,一句一言,细微到真田说话每一个音节,他都听的那么认真,那么仔细。
笨蛋,
他在心底嗔怪一句,即便认识了这么久,都是要说,怎么会有弦一郎这么笨的人啊?
你啊你,平时都已经够忙的了。
更何况……
“所以说,”
少年冷不丁握紧了他的手,似乎尽力想把手心的温度传递给他,“精市,无论是我,还是文太,无论是蛋糕,还是之后,大家都在准备着你的归来,所以你一定,一定要……”
他话说了一半,却又觉得不妥,这样太给对方压力了。
可是,
“所以我一定要好起来呢,”幸村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并无芥蒂,“毕竟无论是丸井的蛋糕,还是和你一起的未来,都听起来太美好了,好到我完全不想错过。”
“放心,”
他说,并坚决反握真田的手,
你没有骗丸井,
“我是不会允许自己死的。”
真田深深地望着他,
林间的风从双方之间穿插而过,这让他情不自禁抬起手,抚平心上人被风散乱的发丝,并为其谨慎系好白色外套上方的纽扣。
一丝不苟。
但终究是目光太过炽烈,幸村眨了眨眼睛,语气困惑:“弦一郎?”
“嗯。”
你在看什么呢?他好奇想,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浮现出某人四岁遇见他时就猝然低头完全不敢对视的羞涩,
好吧,
情侣特权,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看了。
只可惜,这被主人特许的注目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同样刻板的手机铃声便随之响起。幸村一怔,就听到真田诚恳向他致歉,并走远了一段距离。
似乎……最近找他的人有点多。
幸村颇为微妙地想。
风带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果是过去的他,即便隔得再远,也能如汤沃雪般听的清清楚楚,但可惜,
可惜是现在的他。
听觉,视觉,触觉,味觉……说来,还真是巧呢,神之子想,格林-巴利综合征恶化到最后,居然会是像现在这样,一步跟着一步,嗤笑着侵蚀我的五感。
无知无相,宛如草花。
而不可避免的,
他眼前逐渐浮现出过去亲眼目睹的种种,一局终了,夹杂着光,混淆着风,背靠烈日,而目光所及之处,永远都是一群讨饶的,癫狂的,绝望的,跪下的,拒绝接受的,乃至无数个扔掉球拍死活都不肯再走上球场的人,
原来,
大家和我比赛的时候,他感悟,会是这样的感受啊。
而现在轮到我自己呢?
到察罚的日子里,你该怎么行呢?
幸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掐一下手心,可这个动作才堪堪做了一半,就又被打断,真田挂断电话回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握紧了他的手。
“好消息吗?”
他问。
这份热情来的莫名其妙,不免让他带了几分戏谑地想,怎么?莫非你的便利店面试通过了?
真田将他的手捧至自己胸口,虔诚道:
“是。”
是个无可置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