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练马区花鸟鱼虫市场，
“我呀，”小海带蹦蹦跳跳，即便是外出采购，也时刻不忘自我肯定，“可真是太厉害了，玉川，你当时看到了吧，真的是轻轻松松一出手……”
未来的副部长无奈点头。
“没错，”玉川十分配合，一边比照副部长和柳前辈今早给出的清单，一边积极提供情绪价值，“切原同学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果不是……”
他四处搜索目标。
兰花，栀子，山茶，香根鸢尾……
玉川抬手将物品放入购物车，都是家庭园艺的工具啊。说起来，他一心三用，这次关东大赛的对手……
“嘻嘻，”
小海带闻之得意，走在前方，开始兴致勃勃谋划未来的称王称霸之路，“你就好好安心吧，别说什么关东大赛，就连全国大赛也都是轻轻松松！哼，放心，即便是Big Three毕业，你们也大可随便去打，这天下就没有我切原……”
身侧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而真当两个人采购结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预备往回走的时候，“切原同学，”温柔到骨子里的声音仿佛是一阵风，
正在商量之后是组团去街机还是KTV的对话一停，
切原赤也回头。
不是柳前辈，而是那个，那个……那个好像是青学的什么……
不二周助抱着一大袋仙人掌营养液静立在那里。
他面带温润笑意，眼睛柔和地弯成一条缝，“你现在有空吗？”他的音色干净，整个人的气质都如水般清澈，
“我想请教一下。”
球拍滑落在地。
听着这清脆的响，幸村低下头，一言不发。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他握紧双拳，指甲凶狠掐进肉里，这不是我的球！这怎么可能会是我打出来的球？
不应该的，
轨迹，速度，方向，转角，力道……似乎没有一处失误，可是球，可是就偏偏那个球！
黄色的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绝美弧线，
落地点却在意料之外。
他打球从来没有偏差，一丝一毫都没有，但是现在……幸村想，几乎是呆板地凝视自己素白光洁的手。
这个身体，真的属于我吗？
打不准，同样的十个球，随机性强到如同神明开玩笑似投出的骰子，居然能拥有十个不同的落足点。
为什么？
他咬死下唇，身体紧的如同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似乎只要轻轻一压，就能瞬间崩溃。
我好容易才从手术中活下来，但为什么？！
窗外的人在看着他。
如果这样……
手指动了动，幸村凝视着地上的球，强逼自己弯腰，捡起球拍，调整网线，然后机械式地将球抛出，重复打墙练习。
“嗙！”
网球砸在墙上，烙印出一个浅浅的痕迹，但是他知道不对，偏离目标右上方二十五公分，但没关系，调整力量和手腕转动方向，“嗙！”不对，这次是距离目标右下方十三公分，还是要再往左一点……
汗水从他的鬓角滴落。
一滴，
两滴，
他似乎永不知疲倦。
“嗙！”
直到球携着疾风打穿球拍，他才恍惚的，将胸中一口劲如数散去。不自觉的，他手一松，力竭倒下。塑胶的地板蹭破了膝盖的皮，但他却似完全感觉不到疼，任由血丝糊在地上。
先歇半个小时，幸村平静想，随后踉跄爬起来，折返。
为什么？
脑海里的声音继续咄咄逼人，他将球拍放下，为什么我们会输，随后从包里取出剪线刀和天然网线，过往的种种不断闪现，消毒水的气味，仪表盘的滴答，他拾起长椅上的校服外套，如果命运——
一瓶功能饮料出现在眼前。
幸村定定望了几秒。
原先的思绪不在，他回头巡视一圈，无论是在护工陪伴下进行拉伸康复的老人，还是嘻嘻哈哈聚在一起玩闹的孩子们，亦或者是独自一人跑步锻炼的青年……都在各自的角落里就位，有条不紊地持续着今日生活。
幸村抿唇不语。
但片刻之后，他就干脆撇开视线，坐下来，手指翻飞专注于整理网线。
擦破皮的伤口依然在往外渗血，但他不理不睬，或者说，这一点伤痛也许来的恰到好处，足以将他向上攀登的执念拧地更紧。
你不要担心，
他忽然想起真田离开前的话，精市，如果真的……真的到时候还是不行，那么你不要勉强，我一定会践行当年的约定，我与你，一起争夺天下。
我会把关东的胜利亲自带到你面前。
只要你想，他无比虔诚，我就一定会为你……
手指突然狠狠掐进球拍，只要我想，他在心中重复，放任尚算锋利的肠线肆意切割自己的皮肉，只要我想啊……
高耸的王座颓然坍塌，
白皙纤长的手指隐约勒出红痕。
十六连霸的梦想须臾泡影，
膝盖上的伤口染成一片。
可是我想要的东西，除了你，似乎命运从不宽容。
或者……他低下头，某些阴暗的念头如蛇一般鬼祟钻入心底，如果我真的上不了场，一直都不上场，甚至到全国大赛都不上场，那么，
他盯着聚氨酯地板上破损的一点凸起，
输赢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会是永远的第一，永恒的第一，只不过是立海大的运气不好，人们都会这么说吧，网球部的部长必须手术，怪不了他……
只要你现在放手，
只要你拒绝上场，康复中心的空调风拂起他耳边的发丝，只要你学会不在乎，那么这场似乎被命运宣判必输的比赛，将如道路上飞溅而出的泥点，永远沾不上那一袭由荣誉编织而成的长袍。
是真田的错，
是柳的错，
是仁王的错，是柳生的错……但唯独，幸村静坐在原地，光耀如玉的脸上明暗不定，永远不会是国中网球第一人的错。
无人能长久的，燃烧他的心火；无人能永恒的，热烈他的未来。
良久，
半个小时的提示闹铃响起，他像是突然被惊醒，关掉铃声，径直返回球场。
距离关东大赛，立海大的部长收敛思绪，提起球拍继续之前的训练，“嗙！”，黄色的小球被重重击在墙上，
不对，还是不对，那么就再来一次，
“嗙！”
距离关东大赛，
眼里的光逐步变得格外执着冷冽，关东大赛！他全神贯注想，近乎是拼尽全力地去完美自己打出的每一击，
“嗙！”
关东大赛！
“嗙！”
而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公园网球场，黄色的小球也如羽毛般轻柔，在玉川瞠目结舌的注视中，以一个从未想过的姿态悄然落地。
“切，切原同学！”
他顾不得手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直接冲下看台，慌乱地想要扶起跪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队友。
逆着夕阳，不二长身玉立，淡漠地站在晚风中。
“切原赤也，”他说，“你输了。”
“滚！”
一把推开忙不迭来施以援手的玉川，立海大的王牌以球拍支地，双目泛红，暴戾的灵魂欲挣扎而出，“你少来烦我！滚远点！我才没有……”
玉川僵硬在原地。
“我曾欠你家部长一个人情，”
不二温柔道，目光落在早已失了赛前高傲的落魄孩子身上，“但是我想，这个人情现在已经还清了。”
风卷起草叶从他们中间吹过。
人外有人，立海大外不是没有强者，
你早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而留下这句话，来自青学的天才便优雅转身，他从容穿好青学的蓝白运动服，抱起心爱的仙人掌相关，友善地向二人挥手告别。
直如一只苍白羽鹤般归隐消失在玉川的视野里。
“切，切原同学。”
玉川回神。
他不敢继续去“烦”这位同年级的王牌，只得慌里慌张从便服口袋里摸出手机，不行！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处理的，必须立刻马上赶紧去通知幸村部长，真田学长，亦或者说是柳……
眼前一花，
“哐当”一声，自己的手机被扇出几米远，砸在青草地上。
“不许告诉柳前辈！”
切原大声怒吼，音色里似乎带了一丝哭腔，“绝对绝对不允许告诉他！当然，”他赤红着双目补充，声嘶力竭，“也不许告诉其他前辈！”
无论是幸村前辈，真田前辈，丸井前辈，桑原前辈……通通都不允许！
玉川嗫嚅了几下，最终不敢违逆，
他点头同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