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告诉你国王喜欢黄玫瑰的?”
贾臻真微变的脸色,让随亦可懈怠的情绪跟着紧张起来,“是华先生。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贾臻真的目光越过大片的玫瑰花田,落在角落里一小片长着黄玫瑰的地方,“他大概最讨厌黄玫瑰了。”
虽然名义上国王是贾臻真的姨夫,但他们私底下的交流其实并不多。贾臻真对国王的了解,也大多来自自己的母亲和小姨。尤其是他的母亲,对这位国王的抱怨颇多。
贾臻真的母亲与父亲关系一般,他们一个是大学教授醉心学术研究,一个是研发工程师专注推动科技的进步。贾臻真的出生并非他们爱的结晶,更像是个意外。
他们依照法律规定给了年幼的贾臻真短暂的陪伴,很快就投身到各自的工作中。只有忙碌之余,才会突然记起自己还有贾臻真这么个儿子。也就是在这些时候,贾臻真的母亲会跟他说一些家里的事情。
贾臻真的小姨本和他的妈妈一样,是一位出色的大学教授。她心思细腻,情感丰富,关注民生,对社会学很有研究。若是没有遇到前来蹭课的年轻国王,说不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社会学专家。
具体发生了什么,贾臻真并不清楚,只从妈妈口中得知,小姨很快就和国王谈起了恋爱。那是小姨的初恋,她沉溺爱河,无法自拔。她收到的第一束鲜花便是黄玫瑰。
那个时候国王还只是皇室的王子,他性格洒脱,行事高调。很快将他和小姨的恋情闹得沸沸扬扬。没过多久,两人便在众人的拥簇与祝福中完婚。
按照童话故事的惯例,王子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已经可以作为故事的结尾了。但在这里,故事才刚刚展开。
婚后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美满如意。尤其在王子成为国王之后,小姨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王后。她不能再继续自己大学教授的工作,对社会学的多项研究也不得不停止。
工作上的失意让她郁郁寡欢,无法得到满足的情绪又让她和国王之间关系越来越远。争吵逐渐频繁,他们开始分居,小姨甚至因此流产。不过几年,爱侣变怨侣。
那几年也是妈妈对国王意见最多的几年。她多次在家宴上出言顶撞,将场面闹得很不好看。她一早就不赞同小姨嫁给国王,如果所谓的感情要靠牺牲事业来成全,那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可妈妈这么做并没有帮小姨争取到什么,反倒让姐妹俩的感情也出现裂痕。亲情与爱情双双不如意的妈妈,也只能用更多的工作麻痹自己。
妈妈与小姨最后一次见面,是因为皇宫的一次失火。那次失火并非偶然,而是小姨一手为之。因为她遇到了国王在宫中养的其他女人,那女人手中还拿着一朵黄玫瑰。
小姨的宫前有一片黄玫瑰,是当初新婚燕尔时,国王特意让人种下的。而如今,浪漫甜蜜的黄玫瑰,只剩枯枝花刺,戳人心痛。小姨原本是想和那片黄玫瑰一起被焚为灰烬的,是贾臻真的妈妈带着他阻止了小姨。
因为那天是小姨的生日。妈妈许久未见到小姨,特意带着孩子来给她庆生。
贾臻真捧着自己亲手准备的生日礼物送到小姨面前的时候,被灰头土脸毫无礼仪的女人一把拽进了怀里。她紧紧抱着贾臻真,像是将死之人抱着茫茫海面上唯一一块浮木。
“自那之后的很多年,皇宫里再也不见黄玫瑰。”贾臻真转头看向随亦可,“他现在会喜欢黄玫瑰?呵,你不觉得可笑吗?当初那片黄玫瑰,难道不是他自己亲手葬送的吗?”
即便贾臻真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依然平静。但随亦可还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贾臻真应该很不喜欢国王吧。
哎。随亦可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是想问一下国王和黄玫瑰之间的渊源,怎么还问出了这一大堆的皇家八卦。现在好了,没得到半点灵感,还让贾先生不开心了。真是多此一问。
“或许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吧。时间久了,什么爱呀恨呀的都记不清了,就只剩下怀念了。”随亦可打量着贾臻真的神色。
“珍惜?”贾臻真冷笑一声,“他要真是这种人,就不会整天去那种地方了。”
“那种地方”不用明说,随亦可已然意会。迟来的深情比草贱,随亦可懂这个道理,也完全理解贾先生的情绪,只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好在,贾臻真那点为数不多的外露情绪转瞬即逝。他还挂念着随亦可参加花展的事,“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对你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随亦可作震惊状,“起码让我对国王这个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是非常非常有用的。”
“又撒谎。”贾臻真看了他一眼,强压着嘴角的弧度起身,“这么晚了,快去睡吧。明天可不是休息日。”
星月低垂夜风轻,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随亦可突然意识到,自己夜间来玫瑰花田碰到贾先生的几率也太高了些。
他偏头去看贾臻真俊朗流畅的侧脸,心想,贾先生应该也很喜欢玫瑰花吧?
“管家~”
次日一早,还未到早饭时间随亦可便悄悄来到了主楼。刚准备上班的管家被他成功拦截,脸上立马绽开笑意,“小随先生?你来找贾先生?”
随亦可摇摇头,从身后掏出一朵黄玫瑰来,“我就不进去打扰了。麻烦管家把这个交给贾先生。告诉他不要因为过去的事,影响欣赏美的心情。”
就像那天贾先生在百花小镇的演讲一样,器具无罪,有罪的是人心。黄玫瑰也是如此。
贾臻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餐桌旁的管家拿着一枝黄玫瑰痴笑。像是有心电感应般,他心头莫名一跳,“哪来的玫瑰花?”
“贾先生!哎呦呦,”管家眼睛发亮地将玫瑰花和随亦可的那句话交给贾臻真,笑着看他,“看来贾先生和小随先生的感情,正稳步增进啊。这可真是太好了。”
“是很好。”贾臻真垂眸看着手里还沾带着露水的黄玫瑰,甚至能想象得出随亦可一大早为他摘花的样子。
他并没有因为国王而厌恶黄玫瑰,只是也绝不会主动多看一眼。但现在,随亦可为黄玫瑰赋予了新的含义,让他终于有机会重新审视黄玫瑰的美丽。
鲜艳的嫩黄如初升的朝阳,如熔金的水面,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熨帖着贾臻真的心。
积攒的情绪,堆叠在唇边眼角,他怎么也压抑不住,只好放任自己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来。
贾臻真一笑,当天就震动了整座庄园。
厨房的阿姨、巡逻的保安、花园里的园丁,无一不在交头接耳,寻找着贾臻真微笑背后的真相。随亦可自然也被卷入其中。
“旁人不知道,但小随你应该多少会知道一些内幕吧?”玫瑰与矢车菊相接的狭窄小路,随亦可被小汪拽住蹲在地头,“快告诉我,我要成为庄园里最先得到消息的人!”
随亦可看着小汪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摇头苦笑,“果然工作不饱和还是有弊端的。”
“贾先生笑的时候我又不在场,你想知道去问管家。”随亦可脱离小汪的桎梏站起来往食堂走。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虽然贾先生笑的时候随亦可不在场,但他猜得出贾先生是因为什么而笑。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就微微发烫,脸上的笑意也愈发藏不住。
这样的喜悦一直持续到晚上。
随亦可来到主楼上晚班,与贾臻真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们看着彼此脸上的笑容,放纵心跳在安静的夜里失衡。
时间过得很快,几天后的下午,庄园里果然住进了几位有名的花艺设计师。
下班之前,华一枝召集报名参赛的众人,告诉他们自明天起他们下午的工作时间会减少两个小时,专门用来修习花艺。
几个人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看来只要能不上班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华一枝又说,晚饭的时候会在食堂前举办小型的见面会,大家可以自行选择一名花艺设计师作为自己的导师,接受一对一辅导教学。
此时的随亦可还是一心憧憬着要学习一门新的手艺。直到,他在食堂前的空地上,看到了对他疯狂眨眼的舒究。
其他的园丁跟花艺设计师们站在一起,探讨花艺的设计理念,看能否达成共识,进行合作。
舒究却越过众人直接来到随亦可面前,“好久不见啊,小随先生。”
“舒先生,您也是花艺设计师?”
自从上次地下酒吧那次混乱地分别之后,随亦可与舒究再也没见过,也没有什么联系。他从贾臻真那里得知舒究没事之后,便顺便将这个人抛到了脑后。
现在,舒究就站在随亦可面前笑着跟他说话,竟让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不是什么正经的花艺设计师。我来就是为了找你的。”
“找我?”
“跟你道歉,关于在地下酒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