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俞静最近有种奇怪的念头,她意识到她和陈嘉映的关系有点怪怪的,而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太过直白,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曾经沈灼也这么看自己。
她知道这种念头很荒谬,可是她就是从他对她的行为中察觉不对劲,不过这种想法他最好是没有,希望只是她的错觉。
为了避免这种事会发生,她从上次就和他刻意保持距离,平时也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而是在学校到处游荡。
学校的操场很大,红色的跑道中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人造草皮。
因为到了夏天,星城每天的天气都很好,亮度很高,太阳很大,早晨和下午的阳光刚刚好,不会很热。
冯俞静一下午都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身心全然处于一种游离世外的状态。
现在这种宁静的午后是她小时候所向往的自由。
她仍记得在无数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被锁在房间做作业,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那一抹显眼的绿色在深刻印在她的记忆里。
尽管天气这么好,爸爸妈妈也不会带她出门,那一抹绿色就一直停留在那,直到夏天结束。
长大后,她在门口驻足停留,草坪上的草年年都会长,夏天结束它就会枯萎,直到下一个春天到来,春风吹绿了它。
可她早已不再向往窗外的草坪了。
陪伴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不只有草坪的绿了又枯,还有父亲母亲从没扬起过的嘴角和戒尺的无止尽的鞭打。
从最初的想做到让父母满意的心意早已不复存在,她现在不会再求任何人的满意,只想活出自我。
当然,自己还得努力活下去。
不管陈嘉映能不能做到,她都会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不会再像以前目中无人的自己一样活着了。
至于为什么不希望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可能是因为她已经上过沈灼一次当了,再不会轻易爱上别人。
她从不质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从小一起长大的沈灼都如此,更何况认识没多久的陈嘉映呢?
说她喜欢沈灼吧,她从没口头上对他说过这话,说她不喜欢他吧,她自己都不相信。
她在感情上是个很闭塞的人,不会轻易将真心交付。
所以一见钟情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她确实是对沈灼日久生情,说来她也是在他出轨后发现自己竟然那么心痛。
因为两家在商业上的合作关系,她和沈灼的相处时间很多。那时候她傲气十足,很多时候都会让他难堪,当然,难堪的事只会发生在私下,她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他的。
可能是她的生活太无聊了,藏匿在端庄下的恶劣在遇见新朋友时蠢蠢欲动。
她会在他喝的水中偷偷加一大勺盐,然后看着他一口而尽。
他擦了擦嘴角面不改色地说:“谢谢你。”
这让她觉得无趣,猜想的结局却没有发生,她接过杯子随手放在桌上,想着其他的恶作剧。
她会送给他包装精美的礼盒,盒身通体是蓝色亮漆,黄色的礼带扎成蝴蝶结镶在盒子正中间。
她期待着他打开后的惊喜,心情太过迫切,表面又不得不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她恨不得替他打开,看着他犹豫着拿过礼盒,手指摩挲着盒子上的礼带。
她说:“你不想要就丢掉它。”
“不是的,我想要,因为是你给我的,所以我会珍惜它。”
沈灼急忙解释,他一手拿着礼盒,另一只手的手指绕几圈礼带,然后蝴蝶结被拉来,他慢慢抬起盖子,盒中之物渐渐明了。
圆柱形的玻璃容器中是一条扭曲着身体的黑色的蛇。
它的身体呈半腐烂状态,骇人的白骨在腐肉中格外显眼,眼睛呈乳白色,嘴大大的张开,露出了里面的尖而长的獠牙。
他似乎是被吓到了,手中的礼盒掉落在地上,里面的蛇的标本也随之破裂,容器中幽绿的水流淌在地板上,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
直到流到了她的脚尖。
难得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微妙地看着他,眼底是说不尽的兴奋,她微笑问他。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单纯无害的表情很难将她与那条恐怖的蛇联想在一起,可事实就是那样,她送给他一条骇人的蛇。
眼前是一地碎玻璃,沈灼的神色很慌乱,他紧张地说:“对不起,我不小心打碎了你送我的礼物。”
她不甚在意,“没事,你把它收拾好再带走吧。”
说罢,她甚至不听他的回答,就强硬地要他带走那条蛇。
说到标本,那是她的小众爱好,她曾养过一只小狗,可小狗的寿命太短了,没有陪她几年便死了。
后来她把小狗的尸体做成了标本,这样,它便可以长久地陪伴她了。
她收藏了很多动物标本,数量最多的便是蛇了,至于为什么是蛇,是因为她曾想变成像蛇一样的冷血,学过系统的知识后才发现,冷血动物是指不能通过自身系统调节体温的动物,不是感情上的冷血。
而且她也做不到感情上的冷血。
即使她那样对待沈灼,沈灼仍然会不长记性来找她,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她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受欺负了也还能保持微笑。
这样的沈灼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通常情况下自己只要略施小计,周围的人便会避开她。
在补习班、在学校都是这样的,她只要丢掉别人送给她的东西或者是做出不礼貌的行为,那么别人便不会再讨好似的来找她。
周围人给她的评价是怪异,说她是个孤傲的人,她也没解释,在学校一直特立独行,心中除了学习也装不下别的事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在慢慢的改变,她不再全盘拒绝他人的示好,会挂上虚伪的嘴脸融入所谓的集体。
对沈灼真正改观是在她初二的时候,那时候他高二了,成绩很好,他们能碰面的次数也减少了。
沈长明经常会来串门,每次都会带上沈灼来,在她初二放暑假时直接让他在她家住两个月。
大人们在客厅里商量着让沈灼在她家待两个月的事,因为沈长明要出国办事顺便去玩一下,但是沈灼以学业紧为由拒绝了出国。
他一个人在家沈长明也不放心,于是便和冯屹成商量让他在他们家待上一两个月,既不用担心他独自一人不安全,又不用让冯俞静去上补习班了,因为沈灼的成绩很好,可以教冯俞静。
大人们就这么把事敲定了,他留在冯家。
可她不高兴,她才不想让他来辅导她。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她所在的高中仍流传着他的光荣事迹,比如数学竞赛拿奖、演讲比赛拿奖,即使他已经毕业了三年。
沈灼的房间就在她房间的隔壁,两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尽力回避和他碰面,可还是无法避免的遇见他。
他辅导她作业的同时还会辅导冯素云的作业,对比她的冷漠无情,冯素云显得格外热情。
她很喜欢沈灼,还会时常去他房间找他,这时,他就会放下手中的书,和她聊天,或是陪她玩游戏。
沈灼有一个习惯,他会按压他的手掌,这是冯俞静在他教她作业时发现的,但她也没多在意。他的手掌宽大而又薄,手指纤细长条。
虽说他是来辅导作业的,但他其实还挺悠闲的,因为她学得很快,一教就会。
两人的对话不多,大部分都是他在说话,不说话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吵闹的蝉鸣。
燥热的空气让人难耐,她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拿冰镇西瓜汁,高温让她等不及喝了口饮料,清凉的西瓜汁入口便安抚了她急躁的心情。
原路返回房间的路上。
父亲书房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好奇心让她凑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里面的景象让她张大了嘴巴。
她的父亲,她最尊敬的父亲,竟然背着家里人在偷情,竟然还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书房里的女人她认识,那是她父亲的助理。
心中充满了愤怒,她曾以为父母在家相处时的冷淡就是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可没想到原来爸爸对这段婚姻早已变心,他一点也不尊重梁欣女士,也就是她的妈妈。
手不自觉捏紧了杯子。
突然,眼前变成一片黑暗。
谁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她抬手想拿下它,可却纹丝不动。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沈灼小声说,并牵引着冯俞静往她的房间走。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更不知道回去后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她猜他现在肯定在心里嘲笑她吧。
他的手很冰凉,似乎是因为刚从空调的冷气中脱离出来,让她忍不住多眨了几下眼睛。
手中的两杯西瓜汁被他一手接过,另一只手牵过她的手,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
回到了房间。
一阵无言。
其实感到焦灼的只有她自己,沈灼在进门后像无事发生般翻阅着出门前的书籍,丝毫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他不说话,但是她要说话,她直直地盯着他,目光里满是探究,“你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问话的语气让她觉得她是个拷问犯人的长官,而他则是搞破坏的犯人。
不过他丝毫不受影响,悠哉悠哉的腔调让她认为他是在挑衅,可他素来是这个腔调,何来什么挑衅?
只见他说:“你看到了什么,我就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门清的事何必再出口问呢?”
他反问她,问句下却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既然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想必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她自嘲般扯了扯嘴角,终止了这个话题。
可沈灼却打开了话匣子,他有意无意地向她诉说着他也不太幸福的家庭,控诉着沈长明的多情。
而他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让她看开些,毕竟他们不能左右父母所做的决定。
在次之前她没了解过沈灼的出身,要不是他今天主动开口,她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是私生子的事,沈家将他的身份藏的很好,对外宣称她是沈长明现任妻子的儿子,可他实际上却是一个陪酒女的儿子。
怪不得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带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的感觉。
不过她也很惊诧他会和她说这种被藏起来的秘密。
他不怕她就此拿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