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和贺鸿霁的竹马关系是从幼儿园开始的。
“妈妈！今天我去上幼儿园！”
“爸爸！今天我去上幼儿园！”
“姐姐！今天我去幼儿园！”
“幼儿园，幼儿园，上幼儿园！”
穿着橙色儿童装的小团子在车座上一路高歌，唱着自己胡编乱造的调子，兴致勃勃。
和许多抗拒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不同，小沈棠无比期待着幼儿园，因为在那里自己将交到许多许多的好朋友！大家就能一起玩！
“好啦，”坐在驾驶座上的妈妈忍不住笑道，“棠棠，在幼儿园要乖一点哦。”
“棠棠超乖哒！”小沈棠在爸爸怀里扭着小屁股，“没有比棠棠更乖，更可爱的小孩了！”
“对，棠棠最乖最可爱了。”爸爸温柔道。
唐念忍不住笑：“老沈，看看你都给儿子灌输了什么。”
沈池昱扶了扶眼镜：“小孩子嘛，多夸夸。”
小沈棠学舌道：“多夸夸！”
小沈棠确实度过了几天愉快的幼儿园生活，他社交能力极其出众，很快就把自己同桌的小朋友都结交了一个遍，每天回家都高高兴兴地和爸爸妈妈说自己的快乐生活。
但是小沈棠的同桌对此感到厌烦了：“沈、棠，你好吵。”
“好吵？我会好吵吗？”小沈棠有点被同桌凶狠的语气吓到了。
“对，感觉你一天到晚都在讲话。”
“有时候我都听不到小林老师，说话。”
其他孩子们也这样说道。
“可是，可是我上课超乖，不讲话的。”
“可是你扎，小辫子，像小女孩。”
“小辫子好看。”
“而且你很爱哭。”
“我，我......”小沈棠小声辩解，可是一看到身边的朋友以这样陌生的表情看着自己，他嘴巴一瘪，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他总是爱哭，可是想哭又不能控制嘛！他明明每天都超快乐的，除了偶尔会吃到不喜欢吃的苹果、胡萝卜和香菜。
但是小沈棠知道不能跑到幼儿园外面去，他跑到小操场角落的秋千前。他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秋千了，因为在家里就喜欢荡秋千，连幼儿园也是看在了这架秋千的份上选的。
小沈棠费劲地爬了上去，然后在上面掉眼泪。
小方老师追了出来，可是沈棠不愿意回去。
沈棠不爱上幼儿园了，在别的小孩子乖乖地跟着老师唱歌做手工的时候，他就会跑掉，跑到秋千那里，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老师爸爸妈妈都拿他没有办法。
他也不是不乖，并不乱跑，但是孩子这样总是让人心疼。
“要不转班，或者转学吧。”妈妈有些担忧。
直到某一天，小沈棠又跑到秋千那里，却见已经有一个小孩坐着了。
秋千不大不小，却可以坐下两个孩子。
他也是交不到朋友过来哭的吗？
可是秋千，秋千其实是可以带来快乐的。
小沈棠看着这个陌生的小朋友板着一张脸，酷酷的样子，又不敢去安慰他了。
他再一次费劲地爬了上去，因为这一次旁边有小孩，沈棠爬得更费劲了。
其实作为给小孩子准备的秋千，这个秋千其实很矮，可是小沈棠实在有些圆，还比同龄人矮一点，于是只能努力爬上去。
两人坐在上面一句话也不说，秋千静止着，一片深黄的秋叶飘落。
*
沈棠阖上日记本，把鬼画符用自己的语言组织起来。
“现在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去荡秋千。”沈棠这个问题其实不是突发奇想，其实他已经想问很久了——毕竟后面也没有看贺鸿霁有多喜欢秋千，他总是在后面推，让他坐他又面无表情。贺鸿霁玩秋千最多的方式大概就是和自己静静坐着聊天。
后来他也知道了，贺鸿霁其实有一丢丢恐高。
贺鸿霁的眼神落在那本快要被翻烂的日记上：“这件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就说。”
“说。”沈棠毫不犹豫。
“我是故意去蹲你的。”
“嗯——啊？”沈棠骤然一惊，猛地睁大了眼睛，“蹲我？”
贺鸿霁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了点自嘲：“是。其实，我大概是很会‘偶遇’吧。”
*
小鸿霁并不像沈棠那样外向，但无论如何，小孩子还是向往朋友的。
“我叫沈棠！”
“和我做朋友吧！”
“我会带好多好吃的，朋友之间会互相分享！”
那天，班级里闹哄哄的，有人哭，也有一个小孩却在兴冲冲地在交朋友。小鸿基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扎着小辫小孩把同桌的小孩交了一个遍，可是他等啊等，那个小孩子也没有转身。
教室里有四个方桌子，小鸿霁与小沈棠的桌子是相邻的，他们又是背对背坐着的，明明相隔得很近，转个身就会连手都可以触摸到，可是又好像很远。
小鸿霁等啊等啊，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同桌的小孩子似乎都不太活泼，可是他身后的那桌，总能听到那个小孩清脆，很可爱的笑声。
可是有一天，那个小孩好像被欺负了。
他跑掉了，于是很少能再看见他。
小鸿霁问来接自己的爸爸，问那个小孩不会再回来了吗？爸爸在家长群里也略有了解这件事，他说大概是要转学了吧。
小鸿霁好舍不得，他好喜欢听那个小孩欢快活泼的笑声，于是某天小沈棠跑出去的时候，他也悄悄跟了出去，看到了那个秋千上一言不发的小孩。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着小孩的脸。他长得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可爱。
小孩有一头软乎乎的头发，眼睛清澈得像秋天的天空，脸上圆乎乎的，像童话书里的娃娃。
小鸿霁第二天缠着爸爸提早了来，说要去坐秋千。
爸爸早就对自己孩子这两天总是问起那个孩子的事感到诧异，没想到自己有些孤僻的小孩也有一天会对玩具以外的人有这般兴趣。
他答应了：“我去和你老师说一声。鸿霁，记得不要欺负那个小朋友哦。”
小鸿霁没有应声，他才不是去欺负沈棠的，他只想交朋友。
果然，沈棠又来到了这个秋千。
可是他没有对自己笑，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自己身边。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已经坐到了他身边，他也不和自己说话，不和自己交朋友呢？
*
沈棠一言不发地听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在台灯下映着光，像明镜一样照出身边人的身影。
贺鸿霁喉结微动：“棠棠，你如果是觉得生气......”
不想沈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容中又带些危险：“好啊，没想到你这个家伙一声不吭的，原来会自己找男朋友。”
【笨蛋，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啊。】
【哼，还好你小子有行动力，不然我们指不定就下辈子再做竹马了】
【或者说，我应该是很高兴吧，原来你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沈棠有些柔软的心声传来，贺鸿霁的心头微动，卸下了一道枷锁。
他忍不住倾身过去。
沈棠看着贺鸿霁越来越近，一时间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这么笨！”原来他真的有把这件事当成一件错事！
“是，是我笨。”贺鸿霁承认，声音已然哑了。
“……”
小台灯映出暖色的灯光，在墙上投出交叠的影子。贺鸿霁的拇指蹭过他下唇时，沈棠下意识缩了一下，后颈却被滚烫掌心扣住，春夜细雨般的吻就这样落在唇角。
后腰被抵到了沙发腿上，那本日记还攥在他发颤的指尖，陈旧的纸页簌簌作响。
贺鸿霁骨节分明的手掌撑在他耳侧，尾音消弭在骤然贴近的呼吸里。沈棠眼见着少年的喉结滚动，温热气息扫过自己濡湿的眼睫。
破碎的呜咽被尽数吞没。沈棠攥着对方衣襟的指节泛白，却在舌苔擦过上颚的瞬间骤然脱力。贺鸿霁的喘息灼得他耳尖滴血。
“……”沈棠在换气的间隙仓皇睁眼，正撞进贺鸿霁眼底翻涌的情绪。未及开口，后脑又被扣住。
“等……等等！”沈棠偏头躲开新一轮攻势，一双眼被吻得发亮，“今晚还继续吗？”
贺鸿霁咬了一下沈棠的下唇：“你想继续吗？”
“我还是想早一点听到你的秘密。”沈棠笑了一声，看着贺鸿霁。那张脸带着情欲，放大在眼前有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他笑得带点揶揄：“希望你不要告诉我，你的秘密其实就这种水平哦，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贺鸿霁揉了揉沈棠的脑袋：“我不会开玩笑的。”
沈棠将信将疑，仰了仰头：“希望吧。你知道吧，我现在真的很难信你。”他一想到贺鸿霁居然会因为幼儿园这点事而抱歉，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重新拿起掉落到地上的日记本：“那，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关系变好的吗？”
“我记得的。”
*
小沈棠很快就要转学了。
他也并不是舍不得这个学校，舍不得自己那些半途而废的朋友，他只是，好像有点舍不得那个怪冷酷的、和他一起坐秋千的小同伴。
他是因为什么不上课呢？
他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坐秋千呢？
他是不是也要转学了，他会不会也对自己有一点印象？
小沈棠坐在秋千上，隔了这么多天终于开口：“我快要转学了。”
冷酷的小孩终于转过头来，脸上似乎有点震惊。
“我很快就不来这里坐秋千了，你是不是也要转学了才不上课？”
小鸿霁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呀？”
“不是。”小孩有些冷的声音传来。
小沈棠缩了缩脖子：“哦。”
秋天的天气很干爽，秋风和畅，吹动着小操场中央的那棵梧桐树，吹动了片片落叶。
小沈棠跳下秋千：“那我走啦。”
“等等。”身后的声音传来，“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