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能见到筠玉真人的机会寥寥可数。
上次筠玉真人出现,还是在太阿山的拜师大典,彼时的小弟子刚入宗门,拜在师尊门下,与师兄们站在一起。
只是遥遥望着高处,便觉得好像有寒冰入骨,冷得他忍不住想发抖。
筠玉真人一袭鹘青法衣,云冠霞帔,以雪蚕绫罗覆眼,沉静清冷,孤立顶端。
筠玉真人从不收徒,这拜师大典,也不过是走过场。可即便心里清楚知晓,还是有数不尽的宗门之子跪拜堂前,乞求筠玉真人能收自己为徒。
然而银月高悬空中,不为尘间万物停歇,亦不会垂眸看一眼。
小弟子听师兄们说,筠玉真人已是大乘期的修为,早就剥离了一切尘情感与凡间喧嚣。
可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长睫轻颤,薄唇微微向下垂,靠在少年的身上,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这副撒娇讨好的模样,简直和宗门里那些还未开化灵智的灵宠一样,只肖主人用手轻轻挠挠下巴,或者摸摸后背,就能兴奋地贴上去,疯狂摇尾。
的确……这怎么可能会是筠玉真人,这,这太诡异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两名少年弟子闻声抬头,立刻挺直后背朝来人行礼。
“艾师兄。”
艾子瑜抱剑看着私自行动的两人,此次下山除妖,他作为大师兄,带着历练的弟子一路南下。
将犀山的妖物封印之后,他带队路过这个平静小镇之时,隐隐察觉这里有一丝古怪,于是他向师尊请示说明,决定在小镇歇一歇,调查清楚。
可一路排查下来,镇上风平浪静,并无异常。连着三日没有任何头绪,艾子瑜只能带队准备返程,然而就在离开之时,他突然探查到东街出现一股妖息。
等他赶到之时,那妖早就逃了,留下一地残花。艾子瑜一阵心烦,偏此时两个师弟还东张西望,心不在焉。
见大师兄面色不悦,小弟子也忘了自己方才想的的不可能,将看到的全和艾子瑜说了。
“这怎可能!”
果不其然,艾子瑜也根本不相信,他是掌门座下大弟子,筠玉真人是他师叔。师尊可是亲口和他说师叔为突破飞升,孤身一人去寻无妄之境,怎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
虽是不信,可他还是朝小弟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糖葫芦摊前的两人已经离开,人潮来往中,艾子瑜只能看见男人宽厚的肩背。
灵力探查过去,那少年体内没有任何灵力运转,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可他身旁的男人周身却是萦绕着浓重的黑雾,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少年死死罩住。
只一秒,他就被发现了,灵力被生生斩断,反噬回来,艾子瑜的头一阵剧痛,险些灵台不稳。
一瞬间,他心中警铃大作,忙要追上去,可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错不了!那个男人绝对和他刚进入这座镇就感觉到的诡异有关!
艾子瑜走到糖葫芦摊前:“方才在你这买了一串糖葫芦的那两人,一个黑衣服,另一个个子矮一点,你可曾认识?”
摊贩回想了一下:“您说是阿玄和小宁?”
“他们是这镇上的村民?”
摊贩上下扫了一眼艾子瑜的弟子道服,开口道:“算是的吧,小宁应该是一个多月前来的,那个高个子的叫阿玄,是小宁在山里捡来的。他们不住在镇上,只是偶尔下来。”
见艾子瑜不说话,摊贩有些紧张:“小仙君,您们来镇上是来捉妖的吗?我们这儿最近没出什么事儿,小宁和阿玄虽来镇上不久,但绝不会是坏人的。”
艾子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这一路斩妖除魔,不知见了多少披着人皮的妖,它们伪装成人,就连朝夕相处的伴侣,都认不出自己的爱人被妖怪顶替。
区区一个月就敢夸海口说绝不会是坏人。
艾子瑜没有犹豫,当即给师尊捏了传音诀。
——
回到家屋,宁今是从背包里拿出记录本,俯案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记下,阿玄坐在一旁,身体紧紧贴着他,手捧着刚买回来的连环画看。
但说是看书,其实一刻钟过去了,手下的书还没翻动一页,见哥哥专心写着什么,目光逐渐大胆痴迷。
宁今是看着记录本。
说起来,他进入游戏这么久,居然连一个任务点都没解锁。
除了阿玄。其他一切都停在原地,虽说种地游戏主打一个随心休闲,但这是不是太佛系了?
身侧相贴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宁今是转头看去,阿玄正将他和自己的一小撮头发绑在一起。
见自己发现了,抬着头,本应是清冷高贵的丹凤眼,此刻无辜又可爱地望过来。
宁今是心都要萌化了。
佛系就佛系吧,玩游戏不就是为了自己爽吗?再说,也没人规定不能把种地游戏玩成恋爱游戏嘛。
他伸手摸了摸阿玄的脸,阿玄立刻兴奋地凑过来,先是在宁今是唇角轻轻一吻,随即舌尖迫不及待地撬开探入。
夜深。窗外蝉鸣声渐渐消失,阿玄睁开眼,目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
少年睡颜恬静乖巧,蜷着身体,胸口随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本就诱人的唇瓣水光潋滟,仔细看似乎有些红肿。
阿玄轻轻附身贴上那处,却不似往常般饕足,很快便离开,为少年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夜晚的花明镇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中,白日喧嚣热闹的景象归于宁静。
男人如游魂鬼魅般出现。
他停下脚步,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缓缓抬手。
凛冽的灵力冲击于瞬间爆发。
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顷刻间被震碎。
“仙尊好凶啊~”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却看不见它的身影,空荡的街道只有玄衣男子一人。
“是小英做错了什么吗?惹得仙尊这么生气。”
玄衣男子不语,手下的灵力暴击却出的一次比一次快。
不出半刻钟便将那妖逼迫得不得不现身。
“好过分。”
面若桃花,语气嗔怪,桃色的水袖在空中翩然一舞,花瓣如利刃般朝男人飞去,却是连靠近都做不到,在半空就已化为乌有。
终于意识到事情的棘手,花妖立刻想逃,刚一动身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浓雾包围,动弹不得。
玄衣男人眸色冷淡,步步逼近。
花妖瞬间变了副模样,蹙着细眉,泫然欲泣:“仙尊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介小花妖,从未干过伤人的事。”
可怜柔弱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可对着眼前的男人,这招倒是真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您放了我……”好不好。
祈求的话还未说完,花妖的身体骤然爆开,无数花瓣从身体中飞出,被看似无形的浓雾瞬间绞杀成烂泥。
男人微一偏头,手掌直接握住飞来的血珠,血浆滋滋作响,掌心处一片粘稠。他垂眸瞥了一眼,血浆立即冻结凝固,被毫不留情地捏成碎粒。
被他逃了。
男人看了眼远山的方向,消失在雾中。
待整个镇上的浓雾都褪去,黑衣死士终于从影子里逃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一片,他不敢停歇,慌忙给主子报信。
客栈里,正在打坐修炼的陆惟缓缓睁开眼。
死士单膝跪地,陆惟抬手轻点他的额心,方才所有的画面全部浮现在眼前。
陆惟看着这两位老熟人的斗法,冷哼出声:“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人妖涨胆子了啊,连关峤渊都敢惹了。”
死士将这几日打探回的消息一一上报:“尊主,邹楚这个小人,仗着您不在,拉拢大批人马,甚至......”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魔尊的脸色:“他甚至放出传言,说您已死,魔界要易主了。”
房间一片寂静,死士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生怕魔尊一个不开心,抬手就将他碎尸万段。
“我没被关峤渊重伤前,他就一直想要夺权,如今我消失这么久,他自然是耐不住心了。”
“尊主,您要……”
陆惟抬手一挥,死士腿上沾着的花瓣被震飞出去。
知晓是自己疏忽大意的死士瞬间跪在地上:“是属下无能,属下疏忽!让人跟了过来,属下现在就去追!”
陆惟转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深夜的凉风吹进屋内。
“不必了,那个疯子早就把上面的咒术斩杀干净了。”
本以为重伤元神会让他修为大退,结果居然只是变成个傻子而已吗?
陆惟看着远处与黑夜融为一起的山峰,目光深沉。
甚至还把整座山都给封了起来,那死人妖就是因为进不去才在镇子里搞这样一出花魁舞的吧。
可惜啊,算盘打空了。
“你方才说,太阿山的人也来了?”
“是,但他们好像不是来寻关峤渊的,来的都是些宗门弟子,也就领队的那个修为略高一些,金丹期。”
关峤渊元神大伤,在山里给个凡人当乖狗狗的事情,或许只有太阿山的那群老东西知道。
陆惟勾唇一笑。
那就让邹楚再狂妄几天吧。
这将要上演的好戏,他可不想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