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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归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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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顺着粗壮的树茎流下,流过根际枯叶,慢慢浸入土中。

被树冠粗枝叉住的巨大白色身影在晨光中微微动了动,而后轻轻翻动起来,巨大的身子费力地试着爬起,四爪无处着力,抓蹭间压断栖身之木,“嘭”地一声从树上摔落,好半天没有声响。

林风拂过新草,蹭着染血的皮毛,数只短箭插在其肩背之上又溢出了血,白色身影再度动了动粗厚的爪子,极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硕大的兽目勉力睁开,循着踉跄蹒跚的脚步一步步向着前方的寒潭迈去,绵绒般的长尾曳地,满是血污的身子慢慢移进潭中,挣扎着往潭底钻,寻着熟悉的血腥味咬住那千疮百孔的人,一点点拖出寒潭。

当绿衣少女赶到时,草丛间拖曳而出的血水痕迹从落月潭越过千木林,已到了泊雨丈前。

少女心下一震,查看罢立时往回赶去。

“回师父,来者似是一人一兽,看脚印受伤极重,已误入泊雨丈中。”

女子依旧端然静坐于林中,闻言淡淡垂目,没有应声。

绿衣少女立于其身侧,见其不语,亦不再开口。

林风簌簌轻拂,又拂来了一阵血腥味,静坐的女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而后道:“将丈中九曲阵关了,带他们进来。”

“是,师父。”少女这才低头应一句,飞身去了。

不多时折返回来,绿衣上沾了些血迹。

“禀师父,来者很不同寻常,那人不过是个小孩,身中刀箭无数,血几乎流尽,是被那头白狼硬拖来此地的,而那白狼……硕大无比,竟不像凡兽。”

石上的白衣女子闻罢眉间极轻地蹙了一蹙,而后微抬起了手:“带我过去。”

绿衣少女立时应声上前,她径自恭然走至女子身侧,将其于青石上扶下,转坐于一旁放置着的木轮椅中。

少女一面轻轻推起女子所在轮椅,口中同时道:“那小孩满身是伤,多处已见骨,眼见无救了,那白狼倒是还能救上一救。”

坐于椅中的女子闻言轻咳了一声,眉间露一丝轻忧:“血中散出了毒息……你与我学医不多,不可妄下定论。”

少女微低头,一面将其往林外推一面道:“弟子只需学好武功,于师父出谷时护住师父安危,医术即可不用。”

女子默然不语一瞬,敛声静道:“世间之事,何如你想的这般简单……习些医术,终非无用之物。”

绿衣少女闻言推椅的手一顿,而后更加紧握道:“只要有弟子在,绝不容师父有半分闪失!”

轻轻一叹,椅中女子微微抬首,虚无的视线中幽远宁然。

木轮轧过林中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

两缕清逸的白发从女子额鬓之际垂下,于风中轻曳,无尘白衣从满地枯叶上轻轻拂过,飘渺如烟,淡如薄雾。

幽谷深林,竹舍小院。

绿衣的少女驻立在小榻旁问道:“师父,这小孩当真还有救?”

女子伸手于盆中将满手血污洗净,闻言宁声淡淡道:“为师已尽力,余下之事,便要看他自己了。”

绿衣少女听罢便未言,按其吩咐上前为榻上那残破而孱瘦的身子小心地撒上止血生肌之药。

满室俱是血腥之气,白衣女子静坐了一刻,空洞的眸中闪过一抹轻悲,一抹悯然。

垂目微叹:“这血腥味……却似有些熟悉……”

“师父,是有什么不对么?”那少女闻声而问。

白衣女子轻摇了摇头,只道:“江湖虽向来腥风血雨,只是稚子终归无辜……这毒,着实有些阴毒了。”

绿衣少女闻言默声。

“你于此候着,为师去看一看那白狼。”

“弟子送师父过去。”那少女立时道。

女子却是摇头,“你于此候着,片刻不可离了,有事方唤我过来。”

绿衣少女眉间皱一瞬,下刻终归低头应了:“是,师父。”

几日后,晨风微寒。

苍竹郁郁的林中,淡烟薄雾,白衣的女子盘腿端坐于青玄岩上,墨发轻垂,闭目安然。

一道碧绿的身影疾速驰来:“师父,那小孩突然吐血不止,点穴止血亦不管用。”

女子蹙眉,问道:“几时开始?”

“卯时三刻。”

女子心上不禁一凛,声音转冷,道:“如何现在才来回禀。”

绿衣少女低头,面色无常,只道:“师父的‘水迢迢’心法每日卯时必要入定,未至辰时诸事不应干扰。”

女子听罢未语,顿一瞬,只道:“你先与我回去。”

“是,师父。”少女闻言上前扶了女子坐入木轮椅之中,推向竹林深处的院落。

久久。

女子将银针从榻上少年身上分毫不差地收回,轻蹙的眉才慢慢舒开。

扶椅转出药庐,听见少女利落地将桌椅移出院落,正在安排膳食。

“师父,请用早膳。”少女一边说一边过来推了女子过去。

女子远淡清冷的眉眼不见波澜,任她将自己推至桌边,只是平声问道:“今日,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绿衣少女静静立于她身侧,闻言,便不声不响地跪了下去:“已惹师父生气。”

林中有风吹来,女子两鬓异于肩上乌发的雪色发丝轻轻拂起,她平静垂目,凝声道:“医者仁心,你虽承的是巫蛊之术,但为师一身医术平日也有授教,你不用心学也就罢了,怎可视人命如此轻微?”

少女慢慢低头,不应声。

久久,女子才唤了她起身。

“那白狼如何?”

少女闻声答道:“师父治过之后已无大碍,只是先前体力消耗太过一时不能恢复,因而迟迟不醒。”

女子微点了点头,未再说话。

山风幽冷,青竹摇曳。

午后,女子嘱咐少女打盆水清了药庐内那少年周身斑斑血迹,为其换过伤药。

少女应下,将女子推入了药庐之内,便依言折身去打水。

女子伸手为榻上之人把脉,半晌,无声皱了皱眉头,而后抬手而上就着血污探了探他额心纹路,眉不由皱地更深。

此子年纪虽小,经此一劫积绪如此之深……这一救,实不知于他是福是祸……

少女进来,就着白巾为榻上之人擦拭,未至半身,盆内清水已然被血染红。

他脸上摔入深谷带出的无数血痕却已好了大半,就着清水拭净慢慢露出了本来面目。

女子闻了血腥味太重,微微蹙了眉,正要嘱咐少女先将水倒了,便觉屋内一时静地异常。

“绿儿?”

仍是无声,女子微感异样,再次唤道:“绿儿?”

少女骤然回神,竟是一愣,手中白巾落下,榻一侧的木盆未及扶稳翻向一边,血水洒了满地。

女子闻声回望少女所立的方向。

少女这才似醒神,狠狠一皱眉,而后急步往后退了三步。

“绿儿……怎么?”

少女顿了许久,才恭然垂首,迟疑着,极慢地答道:“回师父,他……长得……有些惊人的……美。”

女子一愣,不由轻顿。

若是连绿儿都如此反应……如此作答……

不由想起什么,眉间微凛,忽凝声道:“去看一看,他额心可是有一朵三瓣樱花。”

三瓣樱花?绿衣少女闻言一震,莫不是……

随即想到方才的惊鸿一眼,那倾城绝世却毫无血色的面上,唯有额心赤色妖娆显了两分生息。

“……回师父,有。”

目中一闪而过的轻悯,白衣女子恍然怔住,一时静了下来。

难怪她只觉那血腥味异于常人,且有些熟悉……原是南荣家的人。

微微闭目,终归不忍,久久,她叹道:“如此,无怪乎他身上毒息会自行散去了……”

少女抬首,轻怔的目光一分迷惘,不自觉地再度去看那榻上之人,只是下一刻便骤然惊醒,极是冷冽地回转了目光,只守着那白衣淡漠的人,再不肯多看旁物一眼。

白衣女子转椅出药庐,目中沉然而无力:“连城已出事,三年的平静已然结束了……”

言罢,已转椅出了药庐。

背影略见苍凉。

……

不要——

万丈火光袭卷,血红的樱花瓣哗然扬起。

青丝凌乱,锦衣浸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闷哼着倒入血泊之中,烟尘泪断……

少年哭喊着抓住那一个个亲人,颤抖着呜咽着咆哮着,将前所未有的悲痛愤怒与绝望打碎入骨,声声泣血。

枭儿、静儿,走——

火光曳跃,浓烟漫卷,破碎的长衣并排而立,硬是扬开一小片干净天地,将他们瘦小的身子紧紧护在身后。

他喑哑着拉起身边的弟弟,撑着剑,一步步奔出大火冲天的院府,身体颤抖着,双手颤抖着,心也颤抖着,眼泪不断溢出,混着血,源源不断地淌入脖颈之中。

阴冷残酷的杀意袭卷漫开,恍惚回首,那一个个至亲的身影映着泼墨一样的血躺在光火之中,缱绻凄艳,撕心裂肺。

娘——

身边的人哭喊着向火光冲回,他呆愣在那里,拉不住,动不了,如痴傻了般。

哥……哥哥……

再惊醒,和他一样清瘦的少年几步外被一人慢慢拎起,冷白的五指紧紧扼住少年的脖颈,如同提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一点一点收紧。

小……静……

鬼魅一样的黑影围上来,那么多刀剑全部朝那被提着的少年身上砍上去,没有丝毫滞顿犹豫。

身体终于有了动作,远立着的少年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奋不顾身地扑在弟弟身上,分毫不管身上刀剑入肉的撕裂痛楚和麻木的疼。

放了……我弟弟……放……了……我弟弟……

残落的红樱里鲜血飞溅。

满身是血,残破不堪,他痉挛着滑倒在地上,不断溢血的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乞求。

放了……他……只……放他……

血不断涌出,昏黑的眼前一片血雾空蒙。

哥哥……报仇……为爹爹……为娘……为连城……为我!!

凄愤的咆哮荡漾在空气中,击痛了他脑海中所有感官和意识。

恍惚中,血海残烟,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举起另一只手,将长剑向他手中提着的少年直直穿去。

不要——

怎样的撕心裂肺和绝望,都敌不上那生生的一眼。

他死死看着……满世界只有血喷薄而出的嫣红。

我不会放过你的……

眼泪混着血涌出眼眶,他不敢眨,那样呆愣地看着那个五指冷白的男人。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丛丛黑影从男人身后飘出,步步逼近。

墨一样凄绝的眸子被泪浸得妖艳,一点点转为血红。

我绝不会放过你——

蕴满愤怒、绝望、悲凄、无助、痛苦的赤红,滴血般凄艳噬杀。

他一字一句,将这一份痛不欲生的凄与恨,打碎入骨,生生刻入血中。

当那人冷冷甩开手中少年,举剑向地上的他走来时,一道白影奔跃而来……生死一线间衔住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冲破丛丛刀影,呼啸着奔入火焰吞没的暗林之中。

小……静……

小静——

嘶哑而滞血的声音,凄厉怆心。惊起一林夜宿飞鸟,在那凄声中全身震悚,血液凝滞,心撕裂般抽搐而麻木地疼了,似与他一样地悲戚,一样地绝望。

小静……爹……娘……连城……

那一日,残樱浸泪,血没连城,他一夜间……失去了所有亲人。

药庐内,女子感受到手下伤口有温热溢出,不由轻蹙了眉,头也不抬道:“取朱叶丹。”

一侧少女从恍然怔望少年的目光中回神,立时应:“是。”

她回身之际,少年竟从榻间骤然坐起,满身白布倏地绷紧,血立时一层层渗出染红了一身布缠,与此同时,一口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坐于其榻侧的女子闻了声响,眉头一皱,立时伸指往他颈后一点。

少年身不由己地身子一软,瘫倒下去。

女子适时伸手托住他被血染红的身子,缓缓放下。

昏沉中,少年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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