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阴阳城陷入黑暗之中,像被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盒子笼罩。黑盒子裂开缝隙,天边血光乍泄,大地上哀嚎声遍野,正在重演当年的杀戮。
不过,这一次,是受害者向施暴者复仇。
万鬼躁动,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尖牙利爪伸向郁明修,郁承霖,郁承景三个人将他们五马分尸。
有的小鬼嘴里叼着一节手指,不知道吃的是谁的,津津有味的咀嚼着。有的鬼嘴里撕咬着一截儿大腿,也不知道是谁的。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君临抱着季书淮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看着这场暴乱,看着郁明修他们被这些恶鬼一点一点的蚕食干净。
眼里情绪波澜不惊,好像在看一场戏。
天璇的机关术被破解之后,花千棠带着凌羽来到君临身边,同君临一起观看。凌羽担忧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季书淮:“书淮,书淮没事吧?”
君临道:“没事,他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那,那就好。”
风落手持镰刃飞到这里,身上沾了点血,却没有半分狼狈,脸上只有报仇的快意:“我们现在还在死门中,还没有从阴阳城出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君临道:“你是鬼,渡魂是你的职责。”
历经千年的轮回,记忆丢失,风落早就忘了渡魂的法术是什么,要不然也不会忘记自己跟风静本就是一体的事情了。
握在手里的惊羽闪烁了一下。
“我来,我来吧。”
风落道:“我们一起。”
或是她接受了风静,她与自己的武器产生共鸣,凭着记忆下意识念出渡魂的咒语。
“尘归尘,土归土,过往皆虚妄,爱恨皆消散。不问过往,只等来生。”
“聚魂!”
风落腾空,手持镰刃,单手做结印:“漂泊在外的孤魂啊,我来指引你们归家!”
巨大的黑色星阵从地上出现,正中间是一颗巨大的骷髅头。随着法阵的升起,骷髅头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簇又一簇的蓝紫色的火焰。
那些火焰变成一只又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在众魂之间翩飞。尾端落下蓝色的光粉,一路洒下飘逸的弧度。
好像一道璀璨的星河。
光粉好像带着安抚作用,那些躁动的鬼竟然神奇般安静下来,呆呆愣愣的抬着头,互相看着彼此。
记忆浮现,理智回笼。
小鬼跑到大鬼身边,抱着大腿,喊着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鬼新娘与鬼新郎在空中相汇,许诺再不分离,永不分离。
霎那间,死气沉沉的城被重逢的喜悦包裹。万鬼同欢,天地同乐,鬼火成为引路灯,指引着重逢的鬼魂往阵中走。
万千鬼火化蝶,星光为路,引离魂安息。
他们牵着爱人、家人的手,笑着,踏着欢快的步子,跟着蓝蝶向前走,消散在安魂阵中,重新进入轮回。
新的轮回,新的故事,正等待着他们。
唯一不变的,轮回开始后,他们的爱人、家人还在身边,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伴他们。
那场由鬼镰问世引起的杀戮终于在此刻画上句号。
长达千年的恩怨在此刻了结,被藏匿百年的真相水落石出,暴露在阳光下,被世人皆知。
郁明修在弥留之际,看向他们,“阿为……他怎么样了……”
他作恶太多,不能善终。这一消散就是彻底的消失,三界里不会再有他的存在。
他想知道风自为的下落,想向风自为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郁明修安详的闭上眼睛,嘴里念着风自为的名字,带着笑消散在世间。
郁承景、郁承霖变成小黑猫消散,这一别,他们再也等不到他们的主人来接他们回家了。
噬魂笔中有一段记忆,第一轮轮回开始的时候,郁承景和郁承霖还是小黑猫,风闲庭也不姓风,而是普普通通的猎户。
当地的贪官噬魂笔控制,整日滥杀无辜。风闲庭就是其中的无辜之人,他被贪官污蔑,被官兵带走,被活活打死了。
再也没回过家,而那两只可怜的小黑猫守在门前,等了好几轮春夏秋冬,也没等到他们的主人回来。
他们以为是他们的主人不要他们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早就死了。
他们的复活,是他们自己向玄机提出的。他们说要报复风闲庭,问风闲庭为什么抛弃他们。
可他们并不知道,复活代价是失忆。
风闲庭都没第一轮轮回的记忆,又怎会记得已变成人的小黑猫呢。黑猫成了人,失了忆,忘了自己的其实只是想问为风闲庭为什么抛弃他们。
黑猫成了人,失了忆,报了仇,爱上了主人。而主人到死都不知道,那是他前世最喜欢的两只小黑猫。
噬魂笔记下这荒诞的一切。
所有因果罪恶都因他而起。
他却成为这一切的记录者。
季书淮攥着噬魂笔,猛然惊醒:“我知道了!噬魂笔是记录,长生就是不被遗忘。”
笔中的怨魂是真的,回忆也是真的。
因为噬魂笔在形成之前就是一支普通的笔。神把笔交给人,就是想告诉人,笔会记下你的过往,你的存在。
漫漫时光长河中,有人知道你的过往,记得你的存在,更记得你的名字,那就是一件幸福高兴的事。
长生就是不被遗忘。
“你知道什么了?”花千棠问。
“你这个脑子,跟你说了你也悟不了,”季书淮看见自己在君临怀里,蹙眉道,“我怎么总是在你怀里醒来啊。”
他从君临怀里离开。
君临看着空空的怀抱,不紧不慢解释:“凌羽有家室,他抱你,花千棠会吃醋。风落是女孩子,抱你更不合适了。”
花千棠道:“那我可以抱季书淮啊,我用藤托着他就可以。”
君临冷冷的瞥了花千棠一眼。
花千棠立马改口:“不行,小果子会吃醋的,小果子不喜欢我与男人走的太近,尤其那个姓季的。”
凌羽:“我,我没说过……”
花千棠一把把凌羽揽进怀里,食指抵着他的唇,小声道:“小果子,我懂你,你最喜欢口是心非了。”
凌羽:“你好,好莫名,其妙。”
季书淮:“花千棠你真有病。”
花千棠泪眼汪汪,我才是无辜的那个!是君临逼着我说的!偏偏罪魁祸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更让人生气了。
风落扶额,叹息:“我们现在还在死门里,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季书淮道:“这简单啊,这是个八卦阵,死门在西南方向。先前是郁明修控制机关让我们迷失方向,现在没人控制机关,方向就好找了。”
风落惊叹:“你竟然还懂得八卦阵。”
季书淮道:“哪里哪里,略知一二罢了。”
风落:“……”
又开始了。
季书淮继续刚才的话:“这城中的方向仍旧是错乱的,跟阴阳城的方向不一样。没关系,这就轮到我们方向感极强的花千棠出马了。”
花千棠胸有成竹:“包在我身上,我带你们出去。”
他召唤藤蔓,搭建出藤蔓过山车,邀请他们一起走。季书淮摇头:“我不坐,我可以御剑飞行。”
说着,他召唤吞天,念咒让吞天变大。
他踩在吞天上面,慢慢起飞,周围太黑了,身形几乎遁于黑暗。
花千棠问:“那你们呢?”
君临也是剑修,也可以御剑飞行,他又十分黏着季书淮,不用说都知道他的选择。他唤出归愿,站在归愿上,不紧不慢跟季书淮并肩而行。
惊羽不是剑不能载人飞行,但是因为风落现在恢复部分记忆,知道自己本就是惊羽的一部分,所以她可以进入惊羽中,让惊羽飞。
花千棠嘁了一声:“我还有我的小果子赔我,小果子我们走。”
跨过一座城,各有各的手段。
还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风声在耳边呼啸,衣发在空中猎猎翻飞。
季书淮笑着跟君临说:“君临,这样飞太没意思了,我们来玩个游戏?”
君临偏头,笑着问他:“玩什么?”
两枚差不多的耳坠被风吹着,以相同的频率在空中摆动。摇啊晃啊,好像正在跳动的心脏,成为这漆黑天地间唯一一抹跃动的亮色。
季书淮道:“比比谁先到达死门。”
君临道:“好,倘若我赢了呢?”
季书淮道:“你赢了那就你赢了呗,还能干什么,总不能你赢了我,我就要嫁给你吧。”
君临咳了一声,剑身不稳,在空中剧烈摇晃了几下,给季书淮吓了一跳,忙说:“我开玩笑的,那么紧张干什么。”
君临平息道心乱窜的灵力,稳住摇晃的归愿,“方才风大,没看清方向。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始?”
“先等一下,”季书淮低头看着脚下,一道又一道蜿蜒曲折的藤蔓,像是一条巨龙盘踞在这里,在巨龙身上找到花千棠的身影,道,“花千棠,指个方向,我们比比谁先到啊。”
花千棠道:“那边就是西南。”
惊羽歪七扭八飞着,东倒西歪看起来就像蹒跚学步的小孩。里面传来风落的声音:“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
花千棠道:“谁管你准没准备好,我们可走了。”
凌羽道:“你,你这是,欺负,欺负风落,不熟练。”
花千棠道:“哎呀,反正现在没有危险了,我们赶快追上季书淮他们。”
最后的结果,君临是第一,季书淮第二,花千棠和凌羽,风落三人并列第三。季书淮收了剑,不服道:“君临!你耍赖!刚刚你用法术干扰我飞行的方向了。”
刚刚突然刮起一阵邪风,把他吹飞了。君临顺势而为,轻松把他超过了。
君临笑:“起风了也怪我啊。”
季书淮道:“难不成怪我吗?”
君临道:“怪我怪我。”
那阵邪风确实是他吹的。
花千棠吹了声流氓哨:“哟哟哟,又在这儿打情骂俏呢。我就说你俩指定有关系,还不承认。你就说说,谁会为了好兄弟随随便便的放大招屠城啊。”
屠城?
想起君临的结界笼罩整个阴阳城,所有的邪祟都消失不见。他昏迷的时候,君临还真有可能屠城了,不然邪祟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那竟然不是他的梦,是真的。
季书淮悄摸看着君临,引渡者……慕容羽……这其中又有什么关系。
风落从惊羽里出来:“好了,这就是死门了,我们要出去了。”
季书淮回神:“走吧。”
五个人并肩,一起跨出死门。
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那死门通往的竟然是镜明台!
风落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一眼看出这里的摆设:“我们竟然回到镜明台了……”
季书淮道:“不得不说,你们这机关术真的牛逼啊。我们进入镜明台的那一刻,就再也没出去过了。机关转动,房屋移动,我们始终在镜明台中转悠。”
大殿里有一个打翻的八卦阵,地上散着乱七八糟的房屋模型,有的甚至已经碎了。看来这个应该是控制镜明台转动的机关。
风落道:“你们在镜明台随便逛逛吧,虽然没人,也没什么好逛的。我去给我的父母还有兄长立牌位,让他们安息。”
季书淮道:“都没什么好逛的,那就一起呗。”
风落道:“祠堂有禁制,只有大祭司有资格进去,一般人进不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资格进去。”
花千棠道:“这么多规矩啊……我的尸体,我全族上下都可以观看。”
这么一提,季书淮想起在丹青谷凌芊芊说要带他去参观花千棠的墓园。
“确实,我可以作证。”
他们丹青谷真的是个世外桃源,规矩实在太少了,没有束缚人的规矩,那里的一切简直舒心惬意。
几个人一起去了风氏祠堂。
站在祠堂大门,所有人都愣住,就连从小在这里长大的风落都愣住了。
供在最顶上的牌位,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