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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30 仲夏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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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怀特俱乐部,他们不允许女人进去。”凯莉迟疑道,“你要扮成男人吗?”

扮男人她有经验,但是扮富贵男人……

伊莱莎好像,还真不能确定。

扮成穷人呢?

穷人去怀特俱乐部找人,真的不会被赶出去吗?

她坐回扶手椅上,继续缝裙子下的暗袋。

凯莉看她淡定的样子,好奇地从床上蹦下来,走到伊莱莎面前,轻轻踢她的裙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先缝一个可以装枪的口袋。”

伊莱莎向她示意手里的活儿。

室友沃特斯小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嗯……”伊莱莎点点头,消受了凯莉的关心,“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不过有一点小麻烦,需要你帮个忙。”

凯莉热心地问:“是什么?”

“劳驾您让一让,把光都挡住了。”伊莱莎试图发挥一点拉德克里夫先生的幽默。

凯莉比了一个“滚啊”的口型,愤怒地转身,继续回床上躺着。

“好吧,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你放心,我身上会带上枪和子弹的。”伊莱莎咬了咬唇,“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可以去托特纳姆法院路找理查德·拉德克里夫先生,他知道怎么联系我的家里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洛维拉夫人相关的人,即使菲克逊的能量比小拉德克里夫先生大的多,她也不想让凯莉卷进来。

话里某个人名显然让凯莉眼前一亮,她不想聊不愉快的话题,于是语气故意变得神秘,问伊莱莎:“追求你的拉德克里夫先生?”

伊莱莎严肃地说:“他根本就对我没有那种感情。”

少读点莎士比亚的情诗吧,凯莉小姐——狂风还未吹落五月的花蕾①,但是把伊莱莎的头发吹乱了,她锁好衣服上的线,把装了子弹的枪放进暗袋里,大小正好。

伊莱莎从椅子上起身,把百叶窗放下来。

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风拍打着窗扇,窗帘轻轻飘起,灰色的阴影像云一样移动。

除去老班尼特店里浓郁的香水味和男女纵欲的糜烂味道,屋里还有伊莱莎身上清新甜蜜的味道与它们搏斗,像是季风拂过青绿的丘陵,把阴霾都吹开了。

凯莉在床上翻了个身,慢慢沉入了梦乡。

伊莱莎戴上她的宽檐草帽,手里提着一个铁盒子,里面除了要寄给常蒂小姐的诗集,剩下的就是她给贝蒂带的甜品。

里面装了一杯乳脂松糕和一块柠檬树莓酱蛋糕,青春期的孩子胃口旺盛,她还在里面装了一个牛肉洋葱芦笋丁作馅的馅饼。

中午回来之后天气太热,伊莱莎没有胃口,拌了一份水波蛋苦菊沙拉,还分了一些出来,一并装了进去。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对营养均衡和必须吃蔬菜的执念。

走去街角的邮局,伊莱莎把书寄了出去,步行到雅典娜音乐厅。

“哇!”贝蒂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假如造物主愿意给她装上一条尾巴,那一定摇得飞快,“莉兹,你真厉害!”

乳脂松糕就像是甜品里的大杂烩,用马德拉海绵蛋糕做底,放上覆盆子果冻,浇一层鲜奶油,再放上脆饼碎,盖上另一块浸了雪莉酒的海绵蛋糕,放上草莓和树莓,在水果中间再淋上奶油。

并不出乎她的意料,贝蒂果断地无视了那一盘苦菊,把足有两个巴掌大的馅饼吃得一干二净。

“今天艾琳小姐要唱夏莫尼的琳达里面皮耶罗脱唱的曲子,那可是反串噢!”贝蒂嘴里含了一大块草莓,兴奋地告诉伊莱莎。

女低音的好角色并不多,为了工作,往往也会去演出原本是为女中音写的声部。

大部分供她们扮演的角色都是成熟女性,除此之外,她们还会扮演一些男性角色。

艾琳反串也很正常。

伊莱莎忙完今天的活儿,发现艾琳今天来得晚了一些,还没有演出完。

她带着贝蒂,偷偷溜到后排,默不作声地混进去,倾听艾琳的歌唱。

靠近艾琳让她舒服很多,伊莱莎感觉自己像是在偷偷吸人。

贝蒂用胳膊捣了一下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伊莱莎神情古怪:“技巧很到位吧……”

虽然她并不熟悉女低音是不是也分花腔抒情和戏剧等等类型,对发音技巧也不了解,但是她总觉得比起皮耶罗脱唱的忧愁的民谣,艾琳的感情更像是……愤怒?

“她应该去唱夏庞蒂埃的美狄亚。”

贝蒂好奇地看着她,伊莱莎解释道:“艾琳小姐听上去有点像是要去杀了负心汉。”

“听你一说,好像是有一点感觉。”贝蒂称赞道,“你对感情很敏锐嘛!”

演出结束,灯光慢慢亮起,趁着观众鼓掌的当头,伊莱莎拉着贝蒂从帷幕后面赶紧离开,要是被经理抓到了,她们又要被教训。

“明天想吃什么?”伊莱莎收拾好针线和熨斗,问贝蒂,“巧克力怎么样?”

贝蒂眨了眨眼睛,很意外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了,贝蒂,你不喜欢巧克力吗?那橙子怎么样?”

伊莱莎检查了烧熨斗烙铁的火有没有灭掉,再把衣橱锁上,钥匙等会儿放到经理的办公室,她忙完每日的工作安全检查,转过头来发现贝蒂还愣着。

“我都可以。”贝蒂咬着唇,飞快地说,“哎呀,我得去拉幕布了,不然等会儿经理又要骂我。”

贝蒂跟家里吵架了,为什么吵架伊莱莎并不清楚。

既然小姑娘不想说,她也不会去追问。

贝蒂从来不知道,聪明和善良两种品质组合在一起竟然能造成这样灾难的后果,她不知道莉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也许是因为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善。

但是一个聪明人粘上善良就会变成一个大笨蛋。

她很想告诉莉兹,如果不能一直对别人这么好的话,那么干脆一开始就不要施舍好心。

伊莱莎并不知道青春期少女的世界因为她的友情而天翻地覆,她像公共马车一样,按照固定的路线生活,从雅典娜音乐厅离开之后去了圣约翰伍德的罗斯玛丽香水店。

当厨师忙得她连话都说不了几句,也没有另一个凯莉意外闯入带给她喘息的空隙。

厨房在宴会厅的底层,既不明亮也不通风,两个厨房女佣帮忙备菜,她负责烹饪菜式,还要检查她们的揉面情况,最后还得负责把食物摆出一个物有所值的样式——裱花也指望不上两个小女佣。

汗水把衣服湿透了,伊莱莎提着餐篮子,在下班路上被风吹得背上发凉。

骑士桥临近军营驻地,在治安上很可靠,她一边走路,一边祈祷上帝保佑她千万不要感染风寒。

女房东已经睡下,伊莱莎开了门,凯莉当然没在屋子里。

她把炉子上的温水加热,把全身擦了一遍,再换上睡衣,融化在了床上。

第二天,伊莱莎换上一身鹅黄色的套裙,上衣绣了星星点点的小雏菊,衣领做成花边褶子的装饰,裙子则是简洁的筒裙,只在裙边用白色的丝线绣了藤蔓的花纹。

她提着餐篮,为了达到最真实的效果,一路步行到圣詹姆斯街,碎发粘在她出汗的鬓边。

怀特俱乐部的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神气侍者,伊莱莎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你好,先生。《每日邮报》的主编沃斯先生派我来给兰戴尔·派克先生送东西,还有一些甜品。”

她拿出印了兰戴尔·派克私人徽记的信封,装得天真又困惑:“沃斯先生说,给您看这个就可以了。”

侍者接过信,上下打量了伊莱莎几眼,又检查了她的篮子里的东西,确认只是无害的甜品,便一扬下巴,让她跟着自己过来。

仆人的专用通道在侧边,是一条幽暗的小通道。推开了通道的铁门,他们从楼梯走下,到了一楼的地下室,这里通常也是厨房的所在地。

伊莱莎半是好奇半是恭维地说:“听说从怀特俱乐部二楼的凸肚窗望出去,看到的风景是整个圣詹姆斯区最好的,派克先生是成天都坐在那里吗?”

侍者对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仆矜持地哼了一声。

“我听沃斯先生说,派克先生在俱乐部里成天穿着晨袍呢。”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我们的俱乐部是绅士俱乐部,”侍者义正词严地说,“兰戴尔·派克先生一直穿的都是合乎礼仪的黑色礼服。”

侍者埋头在餐橱里找装蛋糕的碟子和甜品架,他背对着伊莱莎问:“你觉得用几英寸的架子比较好,六英寸,八英寸?——小姐?”

一直得不到回应,他终于转头,想要看看这个女孩在搞什么……

“小姐、小姐?”

人呢?

伊莱莎的裙摆擦过仆人走廊里的黑铁扶手,经年累月的摩擦让它油光水滑,墙壁上留着水桶剐蹭的细长瘢痕。

她提着餐篮,轻快的脚步在木地板上敲下咚咚的回音。

地板没有铺地毯,只有她的足音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她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个侍者还没有追过来。

伊莱莎上了楼梯,推开尽头的仆人走的窄门,明亮的光线溢出来,让身处黑暗的她有了短暂的失明。

白天的怀特俱乐部没有她想的那么乌烟瘴气,一百多年前,这家俱乐部的会员彻夜狂欢,大片地产在圣詹姆斯街的夜赌中轮换了主人。

空气里飘着东方风情的熏香,厚重干燥的木质调和古龙水里的佛手柑混合在一起,充盈在宽阔的厅堂里。

铜枝吊灯没有点亮,临近中午,日光十分充足,一些光线被遮挡的地方放了灯盏驱赶阴影。

深紫色的壁纸上印着金色的藤蔓纹饰,金粉有些脱落。墙上挂着壁钟,壁钟上有米迦勒的石膏像。旁边挂着一副巨大的英国骑兵在滑铁卢战役的冲锋图,国王和历任首相的肖像交错着排布,大理石壁炉上撑开了一张绣着帝国疆域的壁毯,壁毯上盯著一个巨大的鹿头标本。

穿着黑色和深灰色晨礼服的绅士们在啜饮咖啡和茶,小桌之间被绿植隔开,很好地保护了谈话的私密性。

今天,怀特俱乐部和谐的日常被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打破了。

这个女人——还是这么寒酸的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俱乐部成员们面面相觑。

不管是一个女人出现在怀特俱乐部,还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出现在绅士俱乐部,这样的事都过于离奇,大厅的来来往往的服务侍者们愣愣地看着无法理解的事,没有一拥而上把她拉出去。

伊莱莎提着餐篮,顶着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气势汹汹地走到窗边。

“兰戴尔·派克先生,不来欢迎一下我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每日邮报》,露出一张矛盾的脸。

他蓄着跟死去的德伯维尔同样的胡须,左眼用眉骨和颧骨之间的凹陷夹住一只单边眼镜,疯狂和理性在一张脸上胶着。

“小姐,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他站起身说话,从伊莱莎头顶传来的声音很低沉。

“巧克力蛋糕。”

男人忍不住笑了,“啊,那真是很遗憾了。”

又是一位赫拉克利特②,一想到等会儿她要跟这个人打交道,伊莱莎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一圈。

“小姐,别害怕。放轻松——”兰戴尔·派克拿起帽子,突然走近,站到伊莱莎的面前。

“不过别太松懈……”他取下眼镜,对伊莱莎眨眨眼,“把你的篮子抓紧了。”

什么?

他看了一眼想要靠近的侍者,突然伸手拔出帽针,摘下伊莱莎的帽子,抓住她空着的左手手臂,拉着她跑过二楼的大厅,从宽阔的旋转楼梯下飞奔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

侍者在他们背后惊呼:“派克先生——”

兰戴尔·派克步子迈得太大,伊莱莎感觉自己快要离地了,她之所以没有摔倒在地毯上,完全得益于这个男人像铁钳一样的手一直抓着她的胳膊。

但是难道还要她说谢谢吗?

鹅黄色的裙摆和帽子上的粉蓝色飘带从深红印花的地毯上展开,又倏忽消失,像是一个明亮如泡沫的幻影。

穿着弗洛克大衣的男人拉着伊莱莎跑过乔治时代的回廊,绕开摄政时期的屏风,在马达加斯加的散尾葵、科西嘉岛的星百合和硕大无朋的红色重瓣山茶树的层叠花架之间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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