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里,各类鲜花一丛丛一簇簇开的正盛。
争奇斗艳中,暗夜幽兰最为夺目。虽然现在是白天,它的花瓣是闭合的,但是它艳丽的紫色还是仿佛要从花瓣中溢出来似的。
我坐在风疏亭的台阶上,呆呆看着陶玉阶买回来的暗夜幽兰,莫名地情绪低落。
听说今早陶玉阶被刑部的人带走了,是为了蒋崇的事。
陶玉阶出身权贵,养尊处优,只怕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受审,不知他能否受得住。
为何我心里会如此惴惴不安呢?也无心再伺候我这些花花草草。
之前在沁州时,褚右河把我带到那家酒楼去见了王肆,并把我当成自己人介绍给他。
说真的,虽然褚右河本就属于王家一派,那个王肆总要给褚右河一些面子,不能对我怎么样,可我还是从王肆的眼中看到了对我的垂涎,所以我非常不喜欢这个人。
后来在听他们交谈之中得知,蒋崇贿赂讨好陶玉阶,那都是王管安排的,是想抓到陶玉阶一些把柄,可惜陶玉阶并没有如他们所愿。
王肆还利用我,想要羞辱陶玉阶。
我后来总是想,如果陶玉阶没有能力救我的话,他会不会真的给王肆下跪。
无论如何,去沁州这一趟,陶玉阶做的都是好事,如今却要被刑部带走,实在不公!
我想了想,跑去离原斋找褚右河,想问明情况。
褚右河在房间里正写着什么,见我跑进来,他放下笔,对我微笑着。
“陶玉阶被刑部带走了,到底怎么回事?”我着急地问。
他施施然走过来让我坐下,他也坐在旁边。
我等不及了,再次问道:“是不是王管搞的鬼?”
褚右河盯了我片刻,道:“陶玉阶杀了蒋崇,刑部带去审问也是正常的程序!”
“是蒋崇先要杀我们!”我有点气愤地道。
“蒋崇怎么敢动陶家的人?”
“这是什么话?当时蒋崇把我们拦在路上要杀人灭口,你我都是亲眼所见啊!”
“蒋崇绝不敢这么做!”
我有点生气,褚右河明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何揣着明白说胡话。
“当日陶玉阶审问那个假道士李冠,我就在旁边听着,蒋崇利用权力,欺诈百姓,逼得李冠一家走投无路,蒋崇就是因为陶玉阶知道了这些,所以才想杀了我们,这些都是事实,你怎么能视而不见?你到底是怎么了?”
褚右河突然抬眸,带着怨怼的目光看向我,“我还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被他突然的责问惊到,他从来没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说过话。这使我愣住了。
他轻叹一声,接着道:
“你今天急急忙忙来问我,是在担心他么?你难道忘了是他杀死了秋梨?你不想为秋梨报仇了吗?还是说陶絮风无意中让你免了牢狱之灾,就可以抵消陶玉阶的罪行?”
是啊,我为何要担心陶玉阶的死活?他实实在在是个恶人,为了一己之私连亲哥哥都能毒害,还拿秋梨背锅,陶絮风是陶絮风,他是他,怎能相抵!
一定是最近陶玉阶帮了我许多忙,所以我才被一些假象所迷惑。
“对不起!”我惭愧地道,“是因为我想利用陶家人寻找我妹妹,所以我才一时如此着急。”
褚右河冷静了半晌,然后伸出手想要搭在我手上安慰我。
我不自觉地缩回手,没有让他碰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内心自然地产生了一种抗拒。
他顿了顿,然后重新变回温和的语气对我道:“你不必心急,就算没有陶玉阶,你还有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妹妹。”
听到这里,我心里果真得到了些许安定。没错,我不该担心陶玉阶,我不该依赖他的帮忙。
我对褚右河道了谢,便离开了离原斋。
可是我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在路上走的每一步都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一样。
直到晚间的时候,听闻陶玉阶回来了。
我觉得在道理上也应该去关怀一番,于是让小梨准备灯笼,同我一起去了陶玉阶的住处。
我差点忘了,在这个府上,关心陶玉阶的人可太多了。
我们到的时候,姚甸叶正在他房间里与他说话。
“他们没对你用刑吧?我看看你伤到哪里没有!”
姚甸叶的话语中满是心急和紧张。
“没有用刑,甸儿妹妹无需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呢?……听闻你被带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听说那种地方进去了都要吃些苦头,可吓死我了!”
她说着说着便呜呜咽咽哭起来。
如此的用情至深,我想陶玉阶应该没办法不动容吧。
“我爹没跟你说刑部尚书是我们自己人?”
“什么?……原来是这样!早上你被带走之后,家主也出门了,根本没空理会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白白掉那些眼泪!”
我听了也觉得自己很可笑,是啊,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在大锦的势力盘根错节,连皇帝都忌惮,岂是那么容易就出事的!
“少夫人,我们不进去么?”小梨在我身后道。
我转过身,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吧!”
我是真的愚蠢,别说没人能轻易动得了陶玉阶,就算他真有事,哪里又能轮得到我去担心?
夜深了,我一直靠在床头坐着,想着姚甸叶如此的温柔单纯,陶玉阶会不会生出些怜爱来?若是如此,西蔷儿又该如何?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着我,我觉得有些心烦,不过却也有意外的主意被激发出来。
女人的爱,有时候会变成恨,成为一件有力的武器,我需要从西蔷儿那里得到这件武器。
所以到了第二天,我特意在西蔷儿面前跟小梨说话:
“昨日三弟弟被刑部带走,甸儿妹妹担心的不得了,这三弟弟刚回到府上,甸儿妹妹就立刻去关心,我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连我都大为感动,这三弟弟一个男人家又怎能不怜爱她呢!”
西蔷儿正在擦拭门框的手停住了,侧耳听我说话。
小梨却不配合我,她另有想法:
“少夫人可别误会,奴婢伺候三公子多年,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子了,绝对不会对甸儿姑娘产生什么怜爱的!”
我真是无奈,我说的那番话本来是想要西蔷儿对陶玉阶产生怨恨的,结果小梨却劝我不要误会,这不是破坏了我的计划么!
再说了,我看那陶玉阶挺吃哭哭啼啼这一套的,怎么就会讨厌呢?
我瞥了瞥西蔷儿,继续道:
“我看未必,三弟弟本就是风度不凡的多情公子,怎能不动情呢?”
“绝对不可能!我敢保证,三公子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只喜欢……”
小梨又来给我拆台,只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这样更好,她再说下去我还需多费些唇舌。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我见西蔷儿神情呆滞,说不定今天就要去找陶玉阶闹上一番。
也是凑巧,这个时候姚甸叶来了。
她白里透红的小脸笑盈盈的,拎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
“胧姐姐,我来给你送好吃的了!”
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来,是花朵形状的小点心。
“这点心是我娘教我做的,放了红豆沙,用荷花瓣的汁水和面,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我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果然又甜又软,不觉称赞道:“果然美味!”
姚甸叶笑得更开心了,道:
“我本以为有钱人家的公子姑娘们看不上我这些土东西,可是刚才我给三公子送了些,他也说极好,就想着姐姐也一定喜欢,便赶紧给你送来了。”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就在刚刚,我还利用她跟陶玉阶的事,来引起西蔷儿的怨恨。
可是她却待我如此好,连这些吃食上的小事都能想到我。
我呢?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攻于心计!牵连无辜!
此时,姚甸叶笑得那么灿烂,仿佛能看到她的内心不染一丝污秽,纯净而美好。
然而,门口的西蔷儿瞟向这一边,目光中是不可名状的幽暗。
西蔷儿也许并不知道我在留意她,她一向善于伪装,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她暴露出来可怕的表情。
我只知因爱生恨,却忘了女人之间的嫉妒也是危险的。
事到如今我只能尽力看紧西蔷儿,别让她把怨气撒到姚甸叶身上。
“胧姐姐,家主那边还需要人侍候,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姚甸叶再次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看样子她今天真的很开心,一定是因为陶玉阶夸她点心做得好吃。
陶玉阶真是害人不浅!
为了转移西蔷儿的怨气,我刻意道:
“三弟弟到处拈花惹草,害得多少姑娘对他魂牵梦绕!即便没有甸儿妹妹,还有其他各色女子,哪能看的过来!”
“西蔷儿,你这般品貌可别浪费了,多花些心思!”
西蔷儿勉强笑笑,不言不语。
小梨在一旁茫然地看着我,脑袋里不知道转出什么想法,突然道:
“少夫人,您是不是对三公子有什么误会,他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
我心想,难怪小梨要被陶玉阶打,她跟着陶玉阶这么多年,连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性情都没搞清楚。
陶玉阶怎么会不近女色?他简直不知廉耻,风流成性!连我这个名义上的嫂嫂都不放过!
西蔷儿已经出去了,我也无心跟小梨多言,她开心就好,反正以后她在我身边,没人会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