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翁绍刚到售楼处,就被一脸兴奋的经理拽住了:“你听说了吗?下个月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咱们临湖雅苑的销售团队将会代表裴氏地产清源市分公司出席宴会。通知都已经下发到群里了,还让你作为优秀员工代表,上台分享销售经验呢。”
翁绍神色寡淡,明显有些兴趣缺缺,但还是弯了弯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笑吟吟道:“恭喜大家。”
售楼处经理美滋滋道:“同喜同喜。”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笑嘻嘻道:“我在裴氏地产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去总部参加周年庆典呢。”
“我跟你一样,在裴氏地产干了这么多年,我连总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回也算是涨见识了。”
“这都要仰仗咱们的销冠同学,要不是翁绍想法子召集那么多看房团,咱们几个就算累死,也干不出这么牛逼的业绩。”
翁绍笑道:“这都是团队合作的成果,单靠我一个人,可做不到这些。”
“你也不要太谦虚了。你的实力如何,我们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售楼处经理拍了拍翁绍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下来了。你的提成和奖金加起来,至少得有九百万吧?你还凭借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房地产界的销售新模式,让裴氏地产一跃成为全国房地产界的销冠,就连公司股价都因此飙升了……也不知道总部会给你什么奖励。”
一个刚刚入行还不到两个月的新人,竟然在高手云集的裴氏地产拿到了含金量最高的销冠,两个月的提成都比许多人一辈子赚的钱还多。要说这样的人没有能力,谁都不信。
更何况翁绍的销冠还不是内卷同事竞争来的,他是带着整个团队一起飞一起赚。如今他们临湖雅苑销售团队最信服的人就是翁绍,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巴不得能跟翁绍共事一辈子。
只可惜翁绍只能在临湖雅苑干三个月,之后他就要去京海市读大学了。
“翁绍,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如果你能留下来就好了,我把售楼处经理的位子让给你也行啊!”
“是啊!是啊!跟你共事这两个月,是我参加工作以来,干得最爽的两个月了。我们要是能跟你干一辈子就好了。”
翁绍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售楼处经理意犹未尽地追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会在上学期间,转到京海市的楼盘继续做置业顾问吗?”
售楼处经理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点小心思的。跟翁绍合作这两个月,他确实尝到了甜头。如果翁绍真打算在读书期间继续兼职置业顾问,他会想办法运作到京海市,争取跟翁绍去同一个楼盘。
翁绍摇摇头:“还没想好,但我大概率不会做重复的事。”
能赚钱的行当有很多,翁绍之所以会在高考之后选择到临湖雅苑当置业顾问,其中一个原因是想帮助陈老师避开上辈子的烂尾楼;另外一个原因是想借力打力,利用裴氏地产的楼盘,打压翁氏集团的基本盘。因为翁英杰的根基就是房地产开发。
如今裴氏地产旗下楼盘蒸蒸日上,翁氏集团旗下地产却受翁家丑闻影响,全国销量一落千丈。翁氏集团资金回流不如预期,翁英杰接下来的商业规划必受影响。至少翁氏集团上辈子竞拍成功的几块地皮,这辈子有他从中作梗,就不一定花落谁家。而翁氏集团没了那几块至关重要的地皮,就必定错失未来两年房价的报复性增长。
或许翁英杰能狠下心肠,用翁氏集团的优良资产向银行做抵押,换取大量资金竞拍地皮。翁绍相信翁英杰有这样的魄力。
可是这样一来,翁氏集团的资金链必然紧张。等到几年后那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爆发,翁氏集团可未必能像上辈子那样幸运的避开。
毕竟上辈子,从包工头白手起家的翁英杰根本就不懂什么是金融次贷;翁缜因循守旧,只能坐享其成;而翁绥一个读艺术的留学生,更是连公司财报都看不懂。是当时就读金融系的翁绍在研究全球金融市场时,意外发现了酝酿在大洋彼岸的次贷危机,而后顶着全家人的冷嘲热讽和鄙夷不屑,费心费力搜集资料和证据,几次三番说服翁英杰和翁氏集团的其他股东,终于赶在危机爆发前,将翁氏集团在国外的投资逐渐转移回国内。
这辈子,翁绍当然不会好心提醒翁英杰。非但不会提醒,他甚至还会利用这次危机,好好的给翁英杰挖几个坑。他在翁氏集团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后来又借助裴行则的力量收购了翁氏集团,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庞然大物的弱点在什么地方。
他有的是手段对付翁家。
至于卖房之余,顺便攫取第二桶金,并借此机会进一步靠近裴行则,加深两人之间的联系……也不过是计划执行期间,顺水推舟的一点收获。
想到裴行则,翁绍不自觉地眼神放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麻木空洞。就像是一块香甜可口的奶油蛋糕,在华丽精美的透明橱窗里放置太久了,早已变得风干冷硬。
细腻绵密的奶油表层浮现出一颗颗细小的孔洞,或许还有一些隐秘的裂痕,纵横分布在不堪一击的蛋糕表面。悲戚的、麻木的风便从那些孔洞和细小裂痕中呼号而出。
翁绍恍惚间回到了昨天晚上,裴行则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叹息:“你知道你才十八岁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翁绍,大拇指在翁绍的手背轻轻摩挲着,放肆却又克制地说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或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从我们未曾见面开始,你就知道,我注定会被你吸引。”
“我喜欢你,但我没有那么畜牲。”他说到这里,在翁绍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翁绍闭上眼,在轻如点水的触碰中,他听到裴行则柔声说道:“……我有耐心,等你长大。”
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不安的颤抖着。酸楚的泪意在紧闭的双眸中不断积蓄,悄无声息地溢出眼角,又被人捏着下巴,轻柔的吻掉。他无力地蜷缩在裴行则的怀里,感受他胸腔跳动的声音。
在这个静谧而又温柔的良夜,无人知晓翁绍的悲戚。
他从地狱中来,犹如聊斋中画皮的恶鬼,披着年轻的皮囊,处心积虑地出现在爱人面前。
他本以为一切就此可以走回正轨,可是裴行则却说要等他长大。裴行则不知道的是,他等不到翁绍长大。他已经苍老了。
他年轻的身体里,囚禁着一个苍老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