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断续聊了会儿，陆续有认识的人加入进来，包厢里的人越来越多，张磊作为组织者之一出来对了对人数，有些同学因为工作家庭等原因来不了，今天来的人几乎都是在京市工作的，不到二十人。

“还差一位男同志。”张磊看了看名单玩笑道，“咱们班本就阴盛阳衰，这把我们更占劣势了。”

大家闻言笑起来，这属于文科班的通病了。

说曹操，曹操到。

包厢门再度打开，在万众瞩目中进来的又是一位身材管理很到位的男同学，来人是以前的体委蒋毅轩。

“对不住，对不住，路上堵车。”他一进来看到大家都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如之前。

候文耀和他的关系最好，率先开口：“你当年分班的时候也是最后一个到的，耍大牌是吧。”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旁边的同学们像是回忆起来，七嘴八舌的也开始谴责蒋毅轩，谁让他当年人缘好，现在开玩笑的人也多。

“一会儿我自罚一杯行不。”蒋毅轩笑着一一回应，看到冉珍珍身边的沈清凡的时候愣了一下，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在场人都是人精，怎么看不出来那微妙的氛围，搁之前就起上哄了，但今天李仲尧也来了，还和沈清凡关系不一般的样子，一下就有点修罗场的气氛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是彼此交换眼神，都能看出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三位当事人表情各不相同，一位突然见到故人没缓过神，一位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眸色沉沉，还有一位体面的朝老同学笑笑，主动开口。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蒋毅轩这才像反应过来，呐呐的重复。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先去吃饭。”张磊出来圆场，招呼大家往餐桌那边走，“我让他们上菜，吃饭时再聊。”

大家给面子的往那边走去，像是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说笑。

蒋毅轩被候文耀拉到相熟的人身边，看到李仲尧穿过人群到沈清凡身边低下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点点头，主动握住他的手。

蒋毅轩移开了目光。

“我想和你坐一起，他们我一个都不认识，好尴尬。”李仲尧在沈清凡耳边小声的说。

沈清凡闻言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要是她在这么多人的聚会上就认识两个人，其中一个叙旧一个社交，把她丢到一群彼此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确实尴尬。

沈清凡点点头，想了想，有点愧疚的握住了李仲尧的手，还有点安抚意味的捏了捏，相比李仲尧来说，自己确实不够贴心。

“二尧坐我们这边？”张磊终于想起李仲尧，过来安排道。

拉着他的沈清凡率先开口：“他和我坐一起，你们那群人太热情了，他过去会不自在的。”

不自在？张磊像是不认识这三个字的意思了,像他们这种从小到大出入各种社交场合的人，一开始就算有点也早脱敏了。更别说李仲尧这种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奇葩了，和他相处，不自在的只会是别人。

张磊看沈清凡的眼神像是看被妖孽蛊惑蒙蔽双眼的昏君，想揭露真相却收到旁边妖孽的眼神警告。

“不自在，不自在点好啊。”

张磊最后看了眼昏君沈清凡，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李仲尧站在沈清凡旁边，听到她为自己说话，心情愉悦的勾了勾嘴角。

"一会儿吃完饭他们还要去2楼KTV，要不你先走，我和他们说一声。"下一秒沈清凡就贴心的补充道。

这下搬石头砸自己脚了，李仲尧表情不变：“不用，那样有点扫兴。没关系的，只要你在我旁边就还好。”

沈清凡没有勉强，拉着李仲尧找了个位置坐下，冉珍珍坐到她的另一边。

其他人纷纷落座，和身边的人交谈着，菜陆续上齐后才开始动筷，偶尔有人挑起话题，大家也都听着，时不时的应和。

一顿下来，说话最多的是蒋毅轩，他毕业后回母校当了名体育老师，所以对母校现状也比较了解，大家问了不少问题，他都一一回答。

沈清凡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李仲尧在一旁专心的把她喜欢的菜夹到盘子里，引得旁边人的侧目。

有人问起老师们的现状。

“老班嘛，”蒋毅轩一顿，眼疾手快的的按住旋转的桌子挑了几筷子菜在碗里，然后接上，“他现在带高一，还是五件套：polo衫、地中海、啤酒肚、车钥匙、黑皮鞋。”

大家哄笑起来。

蒋毅轩想了想继续点兵点将：“‘吉娃娃’前几年结婚了，生了一对双胞胎，但脾气还是很暴躁。”

‘吉娃娃’是他们当年的政治老师。因为体型娇小，脾气暴躁，嗓门超大被同学起了这个外号，她上课都不需要小蜜蜂，发火的时候唐诗怡都能在隔壁班听的清清楚楚，然后下课跑过来慰问沈清凡。

“Stella还会给每一届学生都讲一遍‘她留学的那些年’；老韩退休在家带孙女；‘联合国’还是喜欢在课堂上大谈国际形势……”

蒋毅轩在说的时候大家都在认真听，时不时会心一笑，那都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青春。

但这段青春的经历者不包括李仲尧，他听不懂这些外号，也不懂其他人笑的点，他是这场同学聚会的局外人。

这种经历很多，李仲尧很难对此有所波澜，但他侧头看向脸上很明显也回忆起过去的沈清凡。

她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但好像又离自己那么远，这种距离感，才让他不安。

手臂上的伤疤刚开始结痂，但李仲尧已经觉得有点隐隐发痒，他低着头，用手一下一下挠着，直到伤口变得鲜血淋漓，但痛感让他觉得自己格外清醒。

“我也有外号，学生叫我所长。”蒋毅轩说着话，抽空看了一眼沈清凡那边，“因为体育课总被占课，每次理由都是体育老师有事，学生又经常会在厕所遇到我，他们就问我有事是不是指在所里办事。”

听懂之后，大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引得服务生都进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但说笑的人只是扯了扯嘴角，又看向那个角落。

沈清凡也勾了勾嘴角，往旁边看去，见李仲尧低着头，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凳子拖地的尖锐噪声响起，众人闻声看过去。

沈清凡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衣服，面无表情的把旁边的人拉起来，衣服盖在两人相握的地方。

“我们有事出去一下。”她平静开口，然后拉着李仲尧往包厢外走。

李仲尧苍白着脸，俊美的脸庞在灯光下看起来诡艳渗人，但只是毫无反抗的顺着她的力站起来，然后乖巧的跟在她身后。

他们离开后包厢安静了一会儿，张磊干咳一声，让蒋毅轩接着说。

蒋毅轩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觉得嗓子艰涩，拿过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说累了，让我休息会儿。”

出来后，沈清凡拉着人进了一间新的包厢，然后转身离开。

李仲尧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衣服，自己的血把它弄脏了，他摩挲着衣服上的血迹，根本擦不掉，但他还是机械的一下一下的用着大拇指蹭着。

“再蹭就要破了。”拿着医疗箱进来的沈清凡面无表情道。

李仲尧愣愣的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把医药箱放在桌子上，拿出纱布按在伤口上，血液很快把纱布浸红，她又拿出一个新的盖在上面，就这样停了一会儿，血止住后消毒。

全程沈清凡没有说话。

“我刚刚……手有点痒，结痂了。”李仲尧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喉结不安的滚动了一下，开口解释道。

有点痒就弄成这样，他以为自己是金刚狼吗？沈清凡没回话，沉默的把伤口包扎起来。

李仲尧心越来越沉，他也察觉出自己的不正常，但他不想让沈清凡知道，他本来就没什么用，现在还不正常，要是她知道了，不想要自己了，他该怎么办……

李仲尧神经质的想了很多，手又开始发颤。

“和我说。”沈清凡手上用了点力，把他颤抖的手握住，让他慢慢平静下来，她接受了李仲尧的说法。

“下次痒的时候要和我说。”

两人过了会儿回了包厢，李仲尧紧紧拉着身边人的手，一时都没有放开。

包厢里已经换了新的话题，成年人难免会聊到工作家庭，但现在大家婚姻状况相距颇大，有人单身有人二婚，聊不起来，重心还是放在前者上。

“唉，社会的毒打让我明白，之前对文科的那些刻板印象不全是假的，真是赚不到钱，”候文耀谈及此处，郁闷的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其他人也深有所感，粉领身上穿，月薪三千三，玩梗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高中同学聚会还好，起码没那么同质化，我前几天和大学同学联系，大家都干差不多的活儿，拿差不多的工资。”说话的是一位从师范大学毕业的女生。

确实，大家纷纷认同，看那些打脸爽文，低质短视频时最讨厌在同学聚会上混的好的那些人炫耀的嘴脸，现实中反倒希望班里多几个这种人，总比一班子牛马强。

就今天这个局，也不少冲着张磊他们几个来的，听他们这种人随便漏点消息，都算赚到。

张磊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听了会儿，这些对他来说感同身受太难，他看了看时间开口道：“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转战二楼？”

其他人闻言自无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