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三十,一中女生宿舍。
震耳欲聋的起床铃准点响起,符遥在梦中猛地一个哆嗦,倏然睁开眼。
后背全是冷汗。
她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半晌才想起自己在哪,现在要干什么。
舍友都窸窸窣窣起身,开始叠被子。
符遥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想确认一下时间。漫长的开机动画以后,屏幕上方安安静静挂着一条通知——
“您已跟‘xyz’成为好友,快开始聊天吧。”
“……”
符遥盯着那条消息提示,呆了足足两三秒钟。
“嘶。”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蓦地倒抽一口凉气。
好疼。
也就是说,她没在做梦。
符遥魂不守舍地点开那条消息,直接跳到了和谢一舟的聊天页面。
对面那人顶着海盗鲨鱼船长的头像,凶神恶煞地对她微笑。
符遥慎重思考半晌,结合谢一舟平日里高冷的作风,以及她们还不算很熟的交情,逐渐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碗豆符花:【同桌?】
一碗豆符花:【……你被盗号了?】
“……”
谢一舟果然没有回复她。
符遥洗漱完毕,和黄程程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这个点,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早餐的队伍排起了长队。
黄程程低着头,争分夺秒地看“射手女今日运势”。
符遥叹了口气,“顺便帮我看看‘白羊座’运势怎么样。”
“好嘞。”黄程程应了一声,眼睛闪闪发光,“整体运势81分,幸运值97分……遥遥,上面说你今天会有幸运降临诶!‘拨开眼前的迷雾,寻找迷失的真理,苦苦寻找之物就在前方等待……’”
幸运降临,真的吗?
符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她早上发的那条打招呼消息孤零零挂在屏幕上,时隔半个小时,谢一舟依然没有回复她。
符遥抿了抿唇,佯装随意地问:“对了,你有谢一舟好友吗?”
“没有。”黄程程头也不抬,“你想加他好友啊?估计有点难……谢一舟从来不加女生的,我估计是加他的人太多了,他懒得一个个看。”
“哦。”
符遥应了一声,攥紧手机。
好像独自守着一个秘密的糖果罐子,有点惊喜,又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早餐的队伍行进得很快,眨眼就排到她们。
符遥要了一个煎饼,一杯豆浆,一个没剥壳的水煮蛋,都是刚出锅,还冒着热气。
高二10班的早读情况,堪称精彩纷呈。
大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读各的,空气中,煎饼和叉烧包的香味交融到一块儿。
跟符遥隔了一个座的那个男生梁驰,捧着炒面,更是吃得有如无人之地。
谢一舟还没来教室,但他桌上却已经放了一份早餐。
透明盒子里分成几个小格,最大那格是爱心三明治,其余几个小格装着煮玉米、鸡蛋、圣女果,很是精致。
符遥垂下眼睛,喝了一口自己的豆浆。
明明腹中饥肠辘辘,此刻却有些食不知味。
第一节课上课铃响,谢一舟踩点进了教室后门。
他像是刚从宿舍爬起床,睡眼惺忪,校服和书包都抓在手上。
黑发散乱,像是随手抓了一把就冲出门,整个人看上去懒散得很。
符遥连忙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剥鸡蛋壳。
谢一舟拉开她身边的椅子,目光扫到桌上那份爱心早餐,很轻地“啧”了一声。
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其他。
梁驰吃完炒面,从谢一舟桌上扯纸巾擦嘴,“舟哥,你又这么晚才来,人家班花给你准备的早餐早就凉了,多浪费啊。下次你不吃提前说,我帮你吃啊。”
谢一舟坐下来,顺手把早餐盒塞抽屉里。
想了想,又把抽纸也塞进去。
他对梁驰竖起一根手指,面无表情地强调:“下次再抽我的纸,一块钱一张。”
梁驰:“奸商。”
谢一舟哼一声:“奸商涨价了,现在变成一块五。”
符遥听了这话,默默从包里掏出手机。
“嗡”一声震动,谢一舟随意瞥了自己手机一眼。
【符遥】向你转账:一块钱。
谢一舟:“……”
符遥重新把手机塞回包里,小声解释道:“我早上也抽了一张。”
谢一舟应了一声:“嗯。”
符遥:“拿来垫煎饼袋子。”
她说完这句就没动静了,低下头翻早读课本。眸子黯淡,嘴角也放平,是一个有点委屈的表情,眼下泛着浅浅的乌青,似乎昨晚上睡得不是太好。
谢一舟盯了符遥一会儿,没点接受,也没退回。
他不知道符遥是故意找茬,还是把那句玩笑话当真了。
“不是问我是不是被盗号了吗?”谢一舟身子微倾,只有符遥能听到的气音,若有似无的,带着点笑,“被盗号了还给人转钱,傻不傻?”
符遥:“……”
谢一舟扯了扯嘴角,忽然把那袋抽纸重新拿出来,放到符遥桌子上,“随便用吧。”
千万不要,跟他客气。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没做好。
语文课下课。
谢一舟把那盒爱心早餐从抽屉里翻出来,也不吃,拿在手上就往走廊走。
符遥注视着他背影,突然出声,“谢一舟。”
“……”谢一舟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有事?”
你要去哪?
这份早餐,真的是你女朋友送的吗?
符遥站起身,默默把这几句话咽了下去,换成其他问题,“你……的英语作业,不交吗?我要交去办公室了。”
英语老师说作业要早读后收齐,她已经拖到了第一节课下课。
“哦。”谢一舟轻飘飘地摇头,“不交的话,你要记我名么?”
符遥:“……”
谢一舟笑了笑,转回头,“记吧,没关系。”
眼看人头也不回走了,符遥压下心底那点酸涩,抿了抿唇,扫一眼谢一舟的座位。
顿了几秒,她准确无误地从一堆课本和试卷底下,抽出那本被压得皱巴巴的英语练习册。
打开扉页。
入眼是“谢一舟”三个大字,瘦劲挺拔,龙飞凤舞,很有少年的张扬肆意。
符遥顿了顿,接着翻开第一章的阅读理解。
“……”
十道题错了七道。
符遥睁大双眼,她不信邪,继续往后翻。
“……”
往后几页都是空白。
后面、后面、再后面……
哗啦啦倒腾着翻过去,入目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啪”的一声,符遥吐出一口气,把谢一舟的练习册重重合上,放到作业堆最上面。
她抱起作业,步履沉重抬脚往办公室走。
情不自禁地,开始思索起那个转学第一天就困扰在她心头的问题——谢一舟到底是怎么混进理重班的?
啧。
莫非是靠美色吗。
-
办公室内。
沈老师手里拿着本教案,倚在老曾办公桌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班上的情况。
符遥把英语作业放到桌上。
沈老师对她微笑一下,走过来,随手拿起顶上那本练习册,“辛苦了,都收齐了吗?”
“嗯……”符遥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
沈老师的视线忽然凝住,“这本谁的?怎么都是空白……嗯?谢一舟?”
符遥点头,“对。”
沈老师把作业合上,若有所思道:“谢一舟今天怎么愿意交作业了?他不是早就说练习册找不到了吗,让我想想,是说被火烧、还是被水淹了来着。”
符遥老实坦白:“他没交,是我自己从他抽屉拿的。”
沈老师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看她,手指搭在下巴上,又露出那种似乎洞悉一切的表情,“不愧是我的课代表,真尽责。”
符遥莫名有点脸热,她抿了抿唇,努力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认真模样,严肃道:“老师,我看了谢一舟的作业,第一章第一页,最简单的那道阅读理解题……”
“怎么?”沈老师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连手捧保温壶的老曾都兴致盎然看过来。
符遥拍了拍那本练习册,稍微加重了语气:“他十道错了七道。”
“……”
符遥面色十分凝重,英语差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四级挂掉那么多次。
估计谢一舟当年高考肯定也被英语拖后腿。
现在才高二,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关键是一定要引起重视。
“噗”的一声,老曾彻底没忍住笑,一口养生枸杞茶都喷了出来。
沈老师掩面叹息。
“咳、咳咳!”老曾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提高声音幸灾乐祸道:“一舟啊,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偏科,不学英语,这会儿丢脸丢到人家女孩子面前来了吧。”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连空气都凝结了。
符遥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过了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慢慢往老曾说话的方向看去。
谢一舟坐在角落一张空办公桌后边,眉眼微垂,漫不经心地,手里拿着笔,“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旁边堆放的绿植和杂物将他的身形掩盖大半。
他默不作声坐在那儿,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仿佛收敛了窗外所有日光。
“……”
符遥瞪着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谢一舟不是拿着他的爱心早餐出去了么?又来办公室做什么?
吃得那么快?
他是饭桶转世吗。
也许是她视线太过灼热,谢一舟在纸上落下最后一行字,懒洋洋抬了抬手。
“嗨,同桌。”
符遥:“……”
她着实没有回应这句问候的勇气,只好缩着脖子当鸵鸟。
脚步一点一点地挪,试图往沈老师背后钻。
谢一舟头也不抬,把写好的纸张折起来,声音听起来像在笑,却很有压迫力,“那么快,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