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车厢的四壁向内收缩了一寸。
身着玄色劲装的青年肩宽腿长,倾身而入的高挑身姿让整个空间陡然显得局促起来。
在携着雨腥气的冷香将她天罗地网般拘起前,谢知仪屏住呼吸。
只是挂着些碎泪的睫毛仍在轻颤。
车内空间太小,她避无可避只能被迫同他幽深眼眸对视。
烛灯将青年眼底极具侵略性的情绪都照出。
视线从她瞳仁轻颤的眼眸滑到淡色嘴唇,再到纤直脖颈,那里因为她不大平缓的吐息而微微起伏。
这样的审视目光如有实质般掠过肌肤,让她无所适从。
谢知仪尽量将自己缩着,两腿死死并住尽量不碰到他膝面。
明显哭过的少女眼尾泛红,小巧鼻尖亦是红润润的,抿着唇面强撑着看他。
“情深缘浅?你这副模样,本官倒以为是恨更深些。”
闻清许只微微倾身,膝盖便挨上她的。
抬指轻捏住少女下颌让她彻底面向自己,那双莹润眼眸总算只能盛下他一人身影。
他语调关切,像是真在关心她似的。
“不是下江南去了?怎得在这还能碰见你?嗯?”
这是碰见么?
被他问得一句也答不上。
谢知仪唇瓣抿得更紧,眼神却不由自主打量他被雨打湿后墨色更加浓稠的深邃眉眼,眼底血丝显出些脆弱,几缕碎发贴在苍白面上不仅不显狼狈甚至徒增异样风情。
他却募地收了手,鬼魅般漆黑的瞳仁却死死将她盯住。
闻清许勾起抹笑意,整个人瞧着狂妄又癫狂。
“谢知仪,在你眼中本官是憨傻可欺的蠢货,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倒贴货色?”
被他这副怨毒模样惊到,谢知仪退无可退,单薄背脊都紧贴上厢壁。
眼下她辩解都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下意识反驳,“不是,我从未这样想过。”
“不是?哈,也是,同你这般满口谎言之人有何好辩。”
他像是自说自话,黑眸却一刻也不曾自她面上移开。
闻清许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去信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若是再上钩那便真成了被她谢知仪招招手就咬着尾巴团团转的蠢货了!
谢知仪解释不了,她逃跑时便没想过会被抓回来。
从保和堂上马车那时起她就已然将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满腹辩解之词在此刻都显得毫无用处。
他不会信。
“连扯谎也不会了?本官还以为信口雌黄是谢小姐自喘气时便信手拈来的功夫,看来也不过如此。”
闻清许满腹不甘全化作对她本身的恶意。
他毫不留情地出言讥讽。
他要她痛,他要她同他一样不好过!
“谢小姐不是仁爱?连个奴才都要护在身后,好啊,本官成全你这份仁义之心如何?”
不顾自己身上箭伤都要把她扯到身后来护着。
多好的人。
亏得他又是拿酒又是取冰地为她镇痛,眼下看来真是多余!
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身上伤势,他倒像狗似的围在她身前身后打转,简直是可笑之极!
谢知仪眼瞳轻颤,一句嘴也插不上便见他又开了口。
“过来,吻我,若是将我伺候高兴了,谢小姐和那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便都性命无虞,如何?”
他神色认真起来,定定看着眼前少女,试图从她嫩白的面上找出些忍耐的屈辱神色。
谢知仪不是没同他亲过,早前便将心中那道坎跨过了。
眼下既然他主动提了解决之法,她又何必强端着架子自找不快。
只是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生畏惧。
艰难抬起冰凉指尖去碰他脸颊。
谢知仪小心翼翼地看他神色,只要他有任何厌恶神色她也好及时撤开。
直到触上同样一片冰凉,他表情也未曾变过,一双眸子不悲不喜地垂着看她动作。
她这才起身弯腰去吻他唇。
两相触及时也再无从前热情回应。
青年唇瓣动也不动,只有谢知仪笨拙地用自己的唇去贴他唇角。
面前的人身体实在太冰,就连洒在她面上的吐息都是冰凉的。
从他唇角慢吞吞挪到他下唇,她弯着腰单手捧着他脸,像是在吃一碗没有玉匙的冰酪。
只能用舌尖一点点去舔,用唇瓣一点点去含。
把他薄唇都弄得湿润,却始终撬不开他齿关。
谢知仪腰都弯得有些僵,微微松开些看见他唇上濡湿又忍不住用拇指去擦。
但指尖刚触上他唇瓣,便被人一把揽住腰肢带到青年腿面上。
闻清许似铁般冷心被她细细密密的吻软化些,嘴上却依旧毫不留情。
“这便是谢小姐的诚意?未免太少。”
语毕便迎着她愕然视线吻下去。
谢知仪跨坐在他腿上,后腰被人紧紧扣住。
她不习惯这样敞开自己同人紧密贴合,抵着他胸膛欲挣,檀口便被封缄。
青年撬开她牙关的力道近乎凶狠,像要确认什么似的勾着她舌尖极尽索取。
明显区别于正经声响的暧昧水声叫谢知仪脸颊发烫。
她稍有退缩便会被闻清许捏住后颈往他怀里禁锢得更深。
唇瓣厮磨间碎音被他尽数吞吃入腹,好像有什么严丝合缝地卡进她裙裾间。
领域被入侵,谢知仪只能塌着身往后躲。
“躲什么?”
闻清许吮着她唇瓣含糊不清,遵循本能按住意欲脱逃的少女。
谢知仪指甲快掐进他手臂肌肉,断断续续出声地抗拒。
“别,这么近。”
他力道又温柔下来,含着安抚她由于慌乱而磕到的下唇,舌尖轻扫过,谢知仪只觉心悸般浑身发麻。
同他紧紧贴着的衣裙被水分沾湿,两人这下都热起来,热得鼻尖发汗也不愿分开半点。
“你不是也有感觉?嗯?”
闻清许就在失控边缘,强行停下动作抵在她额面低喘.
可润湿的唇瓣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还是说谢小姐同谁都会有感觉?”
像是有盆凉水兜头浇下,彻底浇灭谢知仪燃起的意乱情迷。
她只觉心口被人重重刺了一刀,沁出水意的眼眸不可置信地将他看了又看,颤声道,“大人这是何意?”
“这种时候还要故作懵懂么?你这套把戏看得多了倒真叫本官觉着作呕。”
耳间有寒冰一路凝向心底。
谢知仪此刻是真有些反胃,同他依偎着的柔软身体也瞬间僵硬起来。
明明这张形状好看的薄唇刚同她难舍难分地黏在一处,只刚分离便吐出这样恶毒的揣测。
她心脏被这短短两句话捅了个对穿。
谢知仪都不敢眨眼,只怕将眼一眨便有泪珠落下来。
她是有过错,但他最不该这样说。
是他勾着她同她耳鬓厮磨,又拿捏着春桃话里话外要挟着,竟转脸便要含沙射影地讽刺她水性杨花?
闻清许亲眼瞧见她神情凝滞,尚未完全褪去绯意的粉腮瞬时失了颜色。
少女眸中受伤之色难掩,落在他眸中却并无想象中那般畅快,反而心口好似被人揪紧似的抽痛。
“是知仪错了。”
谢知仪垂着脸,面无表情眨落泪滴,她攥着衣袖的指节快将布料抓破。
那滴晶莹砸在闻清许墨色衣袖,他眼力好,连泪珠悄无声息没入湿润布料都看得一清二楚。
事到如今,他竟还为她装模作样的泪水感到不忍。
心底那分动摇却更叫青年觉着恼怒。
谢知仪训人还真有本事,不知不觉竟对他影响如此之深。
很快便不会了。
他近乎自虐地戳破谢知仪强颜欢笑的镇定假面。
“这便觉着痛了?看不出谢小姐竟这般柔弱么?”
他就是想叫她痛,想叫她同他一样怎样都不好过。
闻清许竟从这样的痛楚中体味出一分扭曲快感来。
这般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若没些惩罚,她又怎会长记性?
谢知仪想起身,刚有动作便被他紧紧箍住自己侧腰的手摁住。
她咬牙,抬眸对上他的,难掩恨意与讥讽的黑眸,快脱口而出的骂言又被她咽回去,改为一声,“是知仪的错。”
只是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更叫人觉着不快,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连个回响都无。
闻清许勾唇,清泉般悦耳的声音将恶言娓娓道来。
“哦?也是,你向来是乖顺的,信上如何说的来着,‘知仪家道凋零,既无奁资可助,亦无亲属相援,若执意牵缠,恐误兄前程’,傻知仪,区区通房怎会牵扯上这些,若非本官及时发觉,因着这么个理由便将你我有情人分开,未免太残忍了些。”
通房,有情人。
谢知仪知晓他不将自己当作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可真听到这些个话时却仍会喉间发紧,一瞬间涌上的情绪五味杂陈,她面上镇定都险些维持不住。
好似她强撑着的尊严都被彻底撕碎。
怒意被绝望彻底淹过,谢知仪连声音都发不出,嗓子干涩得要命,像是愣住。
她好后悔。
为何当时偏偏跟他订下婚约。
白瓷般的少女像是被他言语打碎,震颤的眼瞳中难掩惊骇。
可闻清许像是还觉着不够,又贴心补充道:“乖知仪放心,为了你,本官也要选个良善贤淑的女子做闻家主母,毕竟你是助本官开情窍的第一人,通房中的元老,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青年说着,面上却并不任何谈及未来的期盼之意。
几缕乌发凌乱地粘在苍白的面颊,他微微抬眸,阴鸷黑眸只容得下面前少女。
她面上几是血色尽失,被悚然完全充斥的杏眸失神地将他看着,唇瓣紧抿像是遭受极大打击的可怜模样。
扭曲快意让闻清许心脏发麻,这样失魂落魄的谢知仪更叫他动情。
他索性歪着脸过来亲她。
嘴上却仍是振振有词。
“不如你先为我生三两个孩子,到时也好照顾府里其他真正金贵的公子小姐,嗯?”
谢知仪眼前已然浮现出她最不愿忆起的过往。
病气缠身的女人骨瘦如柴地躺在榻上,她已是无力回天,却仍执拗地将陪在身边的女儿往外赶。
她娘挖空心思为她选的归宿,最终竟亦是这般结局。
怎会如此。
挣扎半生,她终是摆脱不得这样的宿命。
那股冷调梅香靠近,谢知仪再控制不住崩溃,她几乎是哭喊出声。
“别靠近我!”
那张谪仙般清俊的脸靠近,只会让她觉着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