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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归期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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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薰发了很大的火。

宫中已许久未见帝王发怒,一时间人人静若寒蝉,刚升为和君的赫连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失去了帝王的宠爱,被废为庶人等候发落。

风暴的中心坤宁宫,则安静得诡异。付贵君在被行刺之后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他的身子从大病一场后一直没有完全好起来,本就在喝药调理,现在受了重伤,愈发糟糕。

太医建议宋闻薰把软筋散的解药喂给付清衣,性命攸关,宋闻薰默然片刻,应允了。

床榻上的青年安静地躺着,唇角干裂,容色惨白。宋闻薰正在喂他喝药,她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试图将苦褐色的汤药灌进去,昏迷中的付清衣本能地向后仰头,微微皱着眉,显出几分和他清醒时截然不同的孩子气。

宋闻薰无视了他的躲避,面无表情地将药硬灌进他喉中,捏着他下巴的手极用力,报复一般留下了红印。

殿中只有他们二人,某个不久前才说过再也不来坤宁宫的人现在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昏迷不醒的人,朝阳的光落在她发上,夕阳的光落在她发上,殿中慢慢暗下去,烛光跳动,不知不觉已过了一整日。

床榻上的人终于咳嗽两声,缓缓转醒过来。

慢慢睁开眼的付清衣表情是柔软的,他好像刚从一个美梦中苏醒,唇角眉梢带着一丝轻快笑意,如同很多年前在街上打马踏花的少年。

“你醒了。”宋闻薰慢慢道。

付清衣撑着床沿让自己坐起来,乌黑的发顺着他的动作披散在他凹陷的锁骨处,跳动的烛火映在他脸上,他沉静的黑眸亮若星子,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

他主动抓住她的手,宋闻薰愣了一下,慢慢蜷缩起手指,听见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要去攻打月氏。”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阻止她开战。

宋闻薰呼吸一顿,道:“嗯。”

她难得如此顺着他,甚至没有提任何要求。

听见了她的回答,付清衣放心下来,他刚想松开宋闻薰的手,忽然被紧紧地反握住。

她握得很紧,紧得付清衣隐约有一丝疼,他抬眼,和宋闻薰凝重的目光撞上。

宋闻薰开口想说什么,硬生生刹在嘴边,因为付清衣主动靠过来,蜻蜓点水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克制温热的一个吻,像柳絮在人心里轻轻拂过,带来连绵不绝的痒。

一贯从容不迫的皇帝脸上罕见地空白了一瞬,付清衣看着她的表情,勾起唇角轻快地笑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高兴过,宋闻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恐打破他们之间难得的亲昵。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付清衣开口,语速很慢,神情中带着怅然,“我梦到了我们十七岁那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们都知道十七岁那年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付清衣家人俱在,他驰骋沙场,意气风发,是京城里最倜傥不羁的少年郎。

那时候他们感情正好,每逢他凯旋归来,宋闻薰会偷偷溜出宫去城门迎他,付清衣策马从长街上奔过,玉冠束发,身若流云,周遭不住有欢庆的民众把花掷给他,少年将军弯着眼睛朗声道谢,把花抱了满怀,然后在经过她的时候一勒马缰停下来,隔着如梭的人群轻轻眨了一下眼。

宋闻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朝着他浅浅地笑着,隐秘的欢喜从她心底升腾,她骄傲地想,这个人是我的。

宋闻薰怔仲片刻,忽然低低笑道:“十七岁吗……我那时还是微贱如泥的公主,见你一面都要提心吊胆。”

她看向窗外,仿佛透过窗外浅淡的春光,看清那一年的自己。

“你入宫向父皇汇报那日,我躲在长廊后,静静看着你们。你,父皇,皇后,太子,我那个受宠的三姐姐。三姐姐喜欢你,她能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坐在你身边,能缠着父皇选你做她驸马——所以我杀了她,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

付清衣望着她,神情平静,无波无澜。

宋闻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问:“你都知道?”

付清衣看着她错愕的神情,良久,轻声道:“阿薰,一次两次我尚有疑虑,但三公主、皇后、太子接连倒台,你却一日比一日得势,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是谁做的。”

阳光从窗外均匀地铺进来,把宋闻薰的脸色照得惨白,她无意识地去掐自己的手,疼痛唤回她的理智,她整个人像是走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你早就知道。”

她没有等他回答,喃喃重复了一遍:“你居然早就知道。”

很难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在他面前戴了许久的面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面具天衣无缝,直到今日才惊觉,原来他什么都看见了。

宋闻薰一眨不眨地盯着付清衣,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弯起唇角,低问他:“这么多次,你看着我在你面前装着曾经的可怜样,是不是很好笑?”

付清衣收敛了神色,一字一顿道:“我从来没有。”

宋闻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转身想离开,付清衣扶着床沿站起身,他气色并不好,整个人都显得虚弱,但依旧执着地追到她身后,道:“我那时候只觉得心疼,心疼你不得不杀了他们自保。”

宋闻薰背对着他,身影微微颤抖。

“可你杀的人越来越多。我阻止不了你,又做不到恨你。”付清衣轻抚着她的手,声音和缓温柔,“……只好恨自己。”

宋闻薰沉默下来,她的呼吸声变得很重,过了一会儿,她道:“这就是你一心寻死的原因吗?”

她没有等到身后人的回答。

窗外传来隐约的鸟鸣,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宋闻薰闭上眼,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卷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付清衣从袖中拿出一只玉镯,将它小心翼翼地套进宋闻薰的手腕上,冰凉剔透的玉镯与宋闻薰白皙的手腕很相衬,抬手间仿佛有一汪碧绿的泉水流动。

他朝她展眉一笑:“这是母亲赠你的礼物,本该早就给你的。”

宋闻薰抬起手,认真抚摸过玉镯的质地,不知想到了什么,长睫微垂:“……她一定很爱你。”

付清衣目光中有怀念,他道:“如果她见到你,一定也会很爱你。”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彼此都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空气里弥漫着桂花香,小公主与小将军漫步在林子里,忘却烦恼,把心事说尽。

夜深了,烛火燃烧,发出很轻的声响,宋闻薰最终没有走,即使有许多堆积的公务要处理。

她与他躺在一起,把自己裹紧被子里,与付清衣贴得很近,近到他的声音仿佛在顺着耳朵流淌。

也许梦境让他想起了从前,付清衣今夜像是暂时放下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争执与对立,变得异常多话,他语速很慢,一点一点给宋闻薰讲他小时候的趣事,讲参军后的见闻,讲他的父亲、母亲、妹妹,讲他的半生。

宋闻薰鬓发散乱,姿态放松,她卸去了那些繁复的礼数,摘掉了那张虚伪的假面,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看起来很柔软,像是一只毛绒绒的猫,她听着他慢慢说:

“清蓉卖我,她故意算准了父亲回来的日子,撺掇我用父亲收藏的犀角弓当弹弓支架,这样父亲就会气得打我,忘记她前几日把书涂得全是小人。”

“母亲特地给父亲写了字帖,一有空就督促他练字,但父亲还是写得很丑,连刚开蒙的清蓉写字都比他好,我和清蓉就偷偷笑话父亲,被父亲发现了,罚我们抄一遍孙子兵法。”

“我刚开始练唐刀时你正好爱吃梨子,我就顺手用唐刀削梨,半个月下来,刀法没什么长进,但是每次削梨都又快又好,梨皮都不会断。”

…………

宋闻薰听着听着,眼前仿佛慢慢浮现出那样一户人家,与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截然不同的一户人家。

她像个凿壁偷光的人,隔着一层墙缝窥视付清衣的生活,她对于爱与家庭的一切想象都来源于他,拥有爱的人更擅长付出爱,可宋闻薰两手空空,能回馈给他的只有伤害。

宋闻薰垂下眼,捏了捏付清衣的脸。

“嗯?”付清衣停下讲述,低头看她。

她目光闪动,半真半假地笑道:“我真嫉妒你。”

付清衣脸上的神色有那么一刻变得十分难过,但在宋闻薰看过来的瞬间,他还是展眉笑了,若无其事地拥抱了她,道:

“睡吧,阿薰。”

身侧人的呼吸逐渐均匀下来,付清衣抬眼看过去,发现宋闻薰睡着了,她睡得放松,乌发散乱,侧身紧紧靠着他,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心也总是皱着,像是在做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瘦了很多。

她很久没有真心笑过。

她一日权盛一日,却越来越沉默。

付清衣小心翼翼地起身,吹熄了床边的烛火,他替她掖好被角,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目光里,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留恋。最后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紧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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