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星离开宴会厅后,被人一路带着出了前院大楼,往后院那栋楼走去。一直到走进客厅,看到沈易之和柳鸣,以及其他四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气氛安静,隐隐透露着一丝诡异。
“沈叔叔。”
“丫头,你来。”沈易之把人叫了过去,先把其他几个人介绍了一遍,“这位是墨通行的老板,莫云,这是水莲居的老板陈浩,这位就是明月集团的老板,秦文路,而这位,是我们H市古文联盟的管事,安易居。”
“老兄弟,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丫头,臧星。”
“几位叔伯好。”
四人中,唯独安易居看起来年岁最为年长,已经开始显露老态,目测有60岁往上,而秦文路在这几个人里面最不具备书香气,浑身上下都是满满的商人气息。其他两个,模样看起来应该只有40几岁的样子,不过没有沈易之看起来年轻,或许是心态的关系。
“有什么话等出来再说吧,你先进去跟林家那丫头聊聊。”
安易居开口,其他几人也是这个意思,便给她指了指楼上第一间关上的房门,“她在那里面,你进去吧。”
“好。”
臧星没有带凌忱,自己一个人上去了。打开门的时候,依旧看见那个消瘦的身影,正坐在轮椅上,看先窗外,虽然窗外除了路灯就是一片草坪,再远一点就是围墙,什么也没有。
“沈叔叔说你找我。”
关上门,臧星抬脚,依旧走到她旁侧,隔着一米远,和她一起看向窗外。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上次忘记告诉你,他发疯的原因。”
闻言,臧星偏过头,第一次正式打量她,在看到她凹陷下去的苍白脸颊的时候,她依旧没忍住,拧起了眉头。
“那为何,今天想要告诉我了。”
林语之闻言,偏过头,第一次在让她看清她的全貌,消瘦,却依稀可见那张脸的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跟她的很像,不过臧星自己有三层颜色,而这个人只有两层,中间黑,最外围一圈是浅浅的棕色,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
“我听沈叔叔说了,他找到尘文楼后发生的事,他谁也不信,只信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猜,是因为他下意识觉得我跟你挺像吧。”臧星松开眉头,转身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
“或许吧,我不知道,不过,我和你不像。”
林语之在仔细打量过她之后,才摇头轻语。
“其实很久以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林语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窗外,语调轻柔,似无力,说的话却又能让人听清,“我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生活虽然清贫,却也比很多家庭要和睦欢乐,他比我年长六岁,聪明,有礼貌,很受同龄人喜欢,那个时候,他的朋友也很多,每天都有人来找他玩,他就像一个寻常的男孩儿一样,爱跑爱跳,在我十岁那年,爸爸出了意外,去世了,妈妈开始肩负起一家人的生活,原先还能勉强供养我们上学,后来,妈妈身上的病爆发了,也就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妈妈倒下了,无法工作,家里的钱也都拿出来给妈妈看病,却依旧不够,先是他退学,去找工作,因为没有拿到高中毕业证书,所以他的学历也决定了他找不到好的工作,就像所有贫穷家庭一样,他从一份工开始,增加到两份工,三份工,一天工作18个小时,一边给妈妈交医疗费用,一边坚持让我上学,这样的生活一直坚持了3年,那3年里,他日渐消瘦,身体状况也在逐渐变差,一直到工作频繁出错,被店家辞退,我也在那个时候,偷偷辍学,骗他说去上学,其实是去店里打工。”
一直说到这里,林语之的声音都很平静,而臧星也没听出来特殊的环节,不过,她看向林语之的侧脸,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能够看出来她情绪波动的痕迹。
“他被辞退后,再去找工作,就没人要他了,然后他就开始去偷东西,被人抓,打的满身伤,却依旧不止,那时候他每天都会带伤回家,睡几个小时,又起来出门,一直到有一天,他走了以后,家门被人打开了,我以为是他回来了,结果不是,是那些打他的人,第一次的时候,来了三个人,那时候妈妈在医院,他走了,只有我在家,第一次,持续了2个小时,他回来的时候,连走路都需要扶墙,他只看了我一眼,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到厨房,生火做饭。”
林语之的声音太过于平静,平静到甚至能够影响到旁边的人,她的话语很平常,三言两语的内容却让臧星脑子里瞬间升起画面,逐渐延伸,一直到完整呈现。
“他每天都只睡4个小时,然后就会出门,第二天,我下班,从医院回来,看到了五个人,在我家门口,他被摁倒在地上,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把脸埋起来了,昨天进屋的三个人都在,那一天,五个人,3个小时。”
臧星的眉心隆起,她好像习惯了林语之的简练,只需要她说几个字,脑海里就自动补全了那些足以毁掉一个人无数次的画面。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过上了这样的生活,有时候三五个人,有时候七八个人,有时候隔一天,有时候隔两天,有时候他们走的时候会扔下一点钱,有时候扔在床上,有时候扔在地上,也有的时候,扔在他脸上。一直到一年前,我也突然晕倒了,送我去医院的,是那些扔钱的人,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我跟我妈妈的病一样,是遗传的,也告诉了他们,会传染,也就是那个时候,这种生活结束了,可我也打不了工,后来,我们的房子卖了,在我们搬进那个棚屋的时候,医院说我们欠的钱太多了,交不上钱,让我们把我妈妈接回家。我们在棚屋里住了三个月,直到我也经常昏迷,他才决定要来找沈叔叔。”
林语之在说完之后,转过脸来,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丝的波动,只有那平静如水的安静,而这个时候,臧星回神,也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攥成了拳头,摊开,满是黏腻,这种黏腻从手心一直蔓延,直到包裹住她的整个心脏,攫取着它的呼吸,抑制着它的跳动,好似要让它窒息而亡。就在它即将要到达那个界限的时候,脑海中嗡的发出一声巨响,炸开了裹住它的那道屏障,让它得以重新呼吸,重新开始跳动。
臧星抬起眼,对上那双眼睛,想要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唇干到黏在了一起,只好使上力气,张开,却感觉到唇上一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痛觉,她抿着唇,伸手在旁边的桌子上抽了一张纸,擦拭掉唇畔上的清凉液体。
“那个鼎,是你们家的东西吗?”
臧星的问题太过突兀,也并不符合正常的场景故事走向。不过林语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你之前在家里没见过?”
“没有。”
臧星吐出一口气,起身,“现在在你们手上,那就是你们的东西。”她正准备离开,林语之的声音又穿过了她的耳膜。
“或许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信任你了。”
臧星迈出的脚步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哽着的喉闭塞着,说不出来话,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跨步走出了房间。
楼下的人依旧在等待,看到人出来,纷纷抬头,在看到臧星的嘴唇撕破了一层皮的时候,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丫头,你嘴怎么了?”沈易之看着她,满脸疑惑。
“没事,嘴太干了,不小心撕破了。”
“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
安易居问了一嘴,臧星看过去,眼睫轻眨,“说了一些她和林安之的事情。”
几人没说话,互相看看,显得极为诡异。
“时间快到了,我们都过去吧。”还是沈易之出声,看向臧星,两人对视之间,又自自然然偏开。
臧星跟着他们一起往拍卖厅走去,旁侧就是被人推着的林语之。
“好像我到现在都没正式问过你的名字。”
“臧星,星星的星。”
“臧星,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顿了顿,臧星侧目看了她一眼,“你的名字也好听。”
“你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取得吗?”
“谁?”
下意识的,臧星就顺着她的话问出了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答案已经入了耳。
“他。”
臧星顿住脚,呆呆地,脸上却又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来她的情绪,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一直到凌忱呼唤她,她才回神,看着那个和自己拉开了距离,被人推着往前的消瘦背影,好似,两次接触下来,她从未回过头,下意识的,臧星觉得,她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
“在想什么?”
沈易之发现她顿住脚,回身看着她,她摇头,没说什么。
一直到她走进拍卖厅,在方醉蓝几人身边坐下,坐在她身旁的苏禅依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嘴唇的时候,眸光一顿,流淌过幽幽暗光,又自自然然移开,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而这个时候,她才沉沉吐出一口气,身体也好似被抽干了力气,软软依靠在椅背上,目光浅淡,漫无目的扫试着,最终落在了坐在她右前方角落的背影上,幽幽说道,“的确不好。”
苏禅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
方醉蓝和吴宿心闻言偏头看过来,好似看到她脸上带着疲惫,好似被抽光了精气神一样的疲惫。两人都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见什么人能让她这么疲惫。
就在两人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会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聚光灯留在台上。很快,安易居走上台,宣布了这场拍卖会的开始序幕。
苏禅依眸光清幽,发现旁边的人从未看向台上,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回头。这样的怪异,就连旁边分心看过来的方醉蓝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也都同时注意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拍卖会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到最后一件物品被搬上来,红布掀下来的那一刻,全场都有些躁动。
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认识,而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它是什么朝代的东西,在什么古籍文献或者历史传说中出现过,没人知道。而就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也没有人认为它是现代仿制品,所有人只看它一眼,都知道这是古代工艺产物。
“咦~”
苏禅依轻呼,看着那三足青铜鼎,好似颇为意外,但是却又让人觉得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臧星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认识?”
“不。”
臧星把地球的判断说给她听,不过却换了个说辞,“我看它挺像庙里插香的青铜鼎,看着就不像是埋在土里的东西。”
“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吴宿心凝眸看着,在听到臧星的话以后,越看越觉得像。
“你看的出来?”
方醉蓝偏头,看着她。
“我哪有这本事,就是觉着像,况且,埋在土里的东西都有一种厚重的阴湿感,我看着它,倒觉着中正平和,像是被几百年香火气熏养出来的那种感觉,”末了,她还问了一句,“你们感觉不出来?”
她左看看苏禅依,右看看方醉蓝和吴宿心,三人都不说话,看她的眼神各个都不一样,最后,她只好幽幽叹口气,抱着手臂说道,“不是同道中人啊。”
“那你说说,你感觉它被当做香炉使用了多久?”
方醉蓝此时又恢复了当律师的严谨,非要问出个时间来。
“哎,不知道哎,我猜的话,应该有三百年吧,最少。”
听到这话,苏禅依幽幽看来,“你现在的表现,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都说是猜嘛,又没个依据。”
“猜都能猜出来个时间年限,你也是个人才。”
吴宿心懒懒道,不过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台上的安易居也说了和臧星刚才差不多的话,不过安易居更严谨一些,通过专业设备的分析,检测出来这个鼎距今至少1000年的历史,并且在鼎的内壁上检测到了木屑香火的组成元素,所以它的用途和使用时间,也和藏星猜的差不多。
“人才,人才啊。”
吴宿心瞪着眼,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方醉蓝却瞥了她一眼,眼神锐利。苏禅依没动,目光依旧落在那鼎上。
很快,对这最后一件拍卖品的竞拍开启,低价3000万,一直往上飙,直到最后,拍到2个亿的价格,被一位南方富豪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