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两筐竹笋的王田良和王春杏东看看西看看,他们是来城里卖竹笋的。
虽然有村头崔大爷的前车之鉴,王田良还是想出来碰碰运气。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他也到了要婚配的年龄,现在还跟姐姐姐夫住在一起,这样下去可不行。姐姐王春杏胆子本身就大,又不放心他,硬是不顾丈夫反对跟着一起来了。
王家姐弟从出生就住在王家村从未离开过,现在看什么都很新鲜,就比如一座高大的建筑上的那幅很大很好看的画。画面上坚毅的侠女眼中含泪,手中长剑出鞘,美得令人心惊,姐弟俩一看就走不动路了。
“好,好漂亮啊!”王田良呆呆看着画上水墨晕染的侠女。
王春杏也没强到哪里去,她猛猛点头:“真的好漂亮!黑白的也漂亮!”她顿了一下,又有些迟疑,“可是,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呢…”
王家姐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侠女!”
这画报上可不正是他们之前捡到的奇怪小盒子里的侠女嘛!王家姐弟越看越确定。
“哟,你们还识字呢?”旁边排队的人看他们穿得破破烂烂忍不住调侃,二人这才发现旁边竟然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姐弟俩顿时羞赧起来,王春杏撞撞王田良,王田良扭捏了半天,还是受不住王春杏的力气,开口道:“那个,你们在这里等什么呢?”
“你不是识字嘛,”那人扬扬下巴:“这不写着嘛,电影《侠女》首映庆典,前两日免费观看,大家都是等着看侠女的。哎,你们要是想看可不能插队啊,后面排去。”
首映庆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王家姐弟不清楚,但是免费这俩字人人听得懂!可是那影像,不是本来就不花钱的吗?在这里它被称为“电影”,还要收费!
姐弟二人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又看了看海报上英姿飒爽的侠女,互相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想看,想看看这里的侠女和自己捡到的石头盒子里的一不一样。
若是李有柱在这里,一定不会同意来这里看什么电影,在家里都看到要背过了。可是王家姐弟本就性格活泼跳脱,要不也不能在不清楚留影石是什么的时候就敢往家里捡。
然而若是就这样放着整筐整筐的竹笋不管,先去看电影…他们也着实不舍得。这可是天还没有亮就挖出来、走了整整三个时辰才赶在午时前人肉背过来的竹笋,一场电影有多长他们再清楚不过,出来再看就不新鲜了!
王春杏到底年长两岁,此时看着旁边卖茶水和小食的小摊子,再看看陆陆续续从电影院出来的人群,当机立断,将筐子也往路边一放,学着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拿起一颗笋吆喝起来:“卖,卖竹笋,今早刚挖的竹笋,新鲜着呢!”
她的声音不大,按理来说招揽不到多少顾客,没成想有来买糖葫芦的小孩听到就不想走了:“妈妈妈妈,我想吃竹笋!”
小孩的母亲却有些迟疑,如此新鲜的竹笋应该不便宜,可小孩子眼巴巴看着她:“我想吃徐风鹂姐姐爱吃的竹笋,我还没吃过呢。”
“吃笋就不能吃糖葫芦,吃糖葫芦就不能吃笋,你自己选一个吧。”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母亲最后还是只能买一种。
小孩眼中擎泪的样子让王春杏心生怜爱,她捡起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笋子,一把塞进小孩怀里:“好啦好啦,婶子请你吃。”
“那怎么能行,你这笋怎么卖的,我们买一根!”孩子母亲连忙想把笋抠出来,小孩子紧紧抱住,嘴里还喊着:“那我不吃糖葫芦了,吃笋,吃竹笋!”
王春杏摁住小孩母亲的手,笑着说:“真不用,我这笋是自己上山挖的,不值钱。我还要感谢你呢,帮我出了一个好主意!”
小孩子那句“徐风鹂姐姐喜欢吃的笋”提醒了王春杏,对啊,单单卖笋优势不大,但这么多人排队看电影,一定也有很多人跟这个小朋友一样想吃电影里吃过的东西吧。
说干就干,王春杏也有了点自信,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新鲜竹笋,徐风鹂都喜欢的新鲜竹笋!”
异世界第一份电影周边就此诞生。这招果然好用,王春杏竹笋新鲜又卖的便宜,再加上“徐风鹂同款”的话术,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想买一根尝尝,很快两筐竹笋就卖光了,没买到的几个小朋友哼哼唧唧几乎要哭出来,得到王春杏“明天我们还来卖”的承诺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了。
“阿弟,阿弟,”王春杏紧紧捏着口袋,手指都有些发麻:“挣到钱了,终于挣到钱了!”
王田良使劲点头,这点钱对城里人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对贫穷的王家村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进账了。护在姐姐面前,王田良看谁都觉得紧张:“明天我多挖一筐,我背两筐过来!”
想了想,王田良又说:“带着这么多钱,咱们还去看侠女吗?要不,明天?”
“明天咱们还要卖,你不是说还要多挖一筐吗?那还是会带很多钱,”王春杏咬咬牙:“就今天,咱们看看这个电影到底是不是跟咱们捡到的石头是同一种东西!”
两个人跑到角落里,将钱分开,一人身上带上一份,小心翼翼站在了队伍最后面,手始终不敢离开口袋。他们没有发现,这幅样子在其他人眼里,几乎将“我口袋里有好东西”写在了脸上。
队伍虽然很长,但放映厅里规模很大,队伍移动的速度比王家姐弟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很快便可以进场了。
放映厅的丝绒帘子被丝带系在两侧,王春杏几乎被惊得走不动路。这样好的料子她从未见过!成亲时亲手织的那匹制作嫁衣的红布已经被称为村里最好的料子,跟这一比都差的太远了,而这样好的料子,只是被拿来做门帘罢了。
心里有些打退堂鼓,可再一看其他人,即使很多人号称自己已经来看过很多次电影,走到这门帘边时仍然小心翼翼,王春杏一下子又自信起来,大家都一样嘛,城里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习惯用这么好的东西。
等这一间电影厅塞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里都坐满了人,“啪”,电影厅内灯光熄灭,带来了一阵整整齐齐的吸气声。
忽然一道白光劈开黑暗,侠女策马冲出银幕,马蹄声震得观众们的心都在抖。
“哇!”观众们惊呼起来,王春杏混在杂乱的赞叹声中拉了拉王田良的袖子,二人对视一眼,侠女长剑反射出一道刺目银光,将两人的眼睛照得亮亮的。
确实是自己在屋前院子里看了无数次的《侠女》!
观众们的情绪伴随着电影中侠女的遭遇而起起伏伏,一道道普通人看不到的黑雾混合着白光从观众身上升起又隐匿在空气之中,王家姐弟的注意力不在电影上,他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又不敢在电影院里讨论,憋得两人坐立难耐,第一次这么盼望着电影结束,竟也有几缕雾气悄然升起。
好不容易挨到散场,王家姐弟什么都没有心思买,迫不及待地走上回乡的道路。刚出城时人还很多,越走人越少,一路都不敢说话的王家姐弟终于有机会讨论了。
“姐,你看那个悠然电影院,太…”没上过一天学的王田良搜肠刮肚,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太大了,也太漂亮了,咱们就算是卖一辈子竹笋,也盖不起一间电影院啊。”
王春杏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咱家太旧了,也不能在家里看,都是乡亲,怎么好意思收钱…”
“在院子里看也不行啊,门口就是老榆树,二小子他们就天天坐在树上看,院子顶上又没盖子。”王田良也道:“并且侠女大家都看几十遍了,花钱谁来看嘛。”
两个人愁眉苦脸,一边欣喜于卖竹笋挣到了钱,一边又为不能用电影赚钱而犯愁。
“侠女?你们也是特意去城里看电影的?”突然窜出来的人吓得王家姐弟脸色都变了,不知道他们的谈话被听到了多少。
那人自顾自的说:“我也是!这电影可太好看了,怎么会这么逼真,看完《凤凰勾》的那天我整夜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风鹂小姐美丽的面容,可惜当初是最后一天免费了,我只看了一次!这次的《侠女》我一定要看两天!”
沉醉在《侠女》剧情中的他没有发现,对面的两人心思显然没有在电影中,还趁着他回味电影的时候迅速溜了。
“他应该,没听到我们前面的话吧?”王田良背着筐子扶着腿大口大口喘气,为了甩开那个路人,两个人钻进旁边的树林,硬是在茂密的林子里跑了好远的路才敢转回大路。
王春杏累得直接坐在地上,脸上却带着一丝狡黠:“我刚刚想到了,既然有人会特意跑去看电影,那我们也可以去别的村子给他们放电影啊!根本没必要跟城里这样为了电影盖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