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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糖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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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把目光挪走。

再一看碗里菜堆得冒尖。

苏有梦咬了一口糖醋里脊,温温热,甜滋滋,和她妈妈做得差不多味道,是家里才会烧出来的味道。

“好吃哎。”她忍不住赞美一句,腮帮子鼓鼓,嘴上还沾着橙色酱汁。

弯弯眉眼让沈堪眠忽然走神。

每年团圆饭一大桌,总有人第一筷子也会夹这道菜,吃完还嚷嚷怎么不够酸。

他收回视线,低头翻动保温袋,“朋友送的菜,好像没有主食。”

苏有梦放下碗,回他:“你要吃米饭吗?”

沈堪眠嗯一声起身,在厨房柜子里看到一袋米,还有桌上没拆封的电饭煲。

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快30岁了,不会煮饭。

不死心又看看包装袋,自言自语:“怎么说明也没有......”

苏有梦听到,忍不住偷笑。

艺术家不是碳水脑袋,是露水脑袋。米哪有说明,淘一淘放水就煮呗。

她走到厨房,沈堪眠猝不及防回头。

“我会煮饭,”对面女孩举手发言一般抬手,“给我吧。”

他把米扔过去,淡淡道:“辛苦。”

她愉快接住,卷起袖子忙活,“不辛苦,吃了你的年夜饭,应该谢谢你。”小米牙咬开米袋,动作熟练,比剪刀还好使。

沈堪眠抬手瞥了眼虎口,几点凹痕褪去红肿,散发淤青。

牙口挺好。

“你吃的多吗?如果不多的话,就少煮一点,平时我一个人煮一勺就够了。”

沈堪眠想起保安的话。

——之前旁边钉子户楼闹事,这姑娘总是来大堂蹭空调......

他问:“你一个人住旁边?”

说完又觉得不妥:“过年你爸妈呢?”

苏有梦的手搁在凉水里停住几秒。

“现在暂时,”她继续搅动米,“就我一个人。”

语气里有种故作坚强的冷静,沈堪眠心中划过很多设想,最后只觉得这个问题问得非常不合适。

他递上抽纸:“抱歉。”

苏有梦垂眸,擦干手上水,再抬眼已经恢复亮闪闪的眼睛,轻声回:“没事。”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可怜,以前的她也是爸妈最宝贝的。他们毫无征兆离开,一定也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

只要有机会,他们会回来的。

电饭煲开始上汽,咕嘟咕嘟冒出白泡泡,显示屏数字倒计时30分钟。

沈堪眠听见卧室手机在响。

“我接个电话,你随意。”说着顺手打开电视机,吃饭时候他就瞧见有人一直在瞄电视机。

春晚的热闹动静响起,他进房间之前回头。

小姑娘端坐在沙发上,听着歌舞节目,脚不自觉在打节拍。

还挺不认生。

电话那头费南风家里闹得很,抱怨道:“兄弟,我打了多少电话,怎么才接啊?”

“没听见。”

“年纪大了耳朵也背,刚我妈说,沈堪眠老大不小了,孤家寡人真可怜,张罗着要帮你介绍对象......”

他打开电脑,外面传来小品节目家长里短的对话,夹杂着几声轻悄甜美的笑。

清冷的房子就多了点烟火气。

“帮我谢谢阿姨,菜很好吃。”

“当然啊,今天我家桌上有什么,你家就有什么。我妈就差把锅子都给送去了......”

沈堪眠轻笑,在搜索框输入深业地产拆迁纠纷。

宁市中心路的规划建设在十年前就定好,拆除周边老小区,划给深业地产做高端项目开发。

作为宁市重点打造的商业新地标项目,与梧桐湖一街之隔,商场、甲级写字楼、五星级酒店、顶奢公寓等建筑面积20万方。

终于在去年下半年建设结束,撤下围挡,隆重亮相。

与之不符的是,20万方新面貌的角落,仍旧剩下一栋九十年代的黄色五层老楼,因为拆迁金额始终没谈拢,成了深业集团最大的笑话。

报道不多,有几篇写得言辞激烈。

下面几条评论,深业地产手段了得,对顽固不化的几户,不是断水就是断电,没多久又成功清理了一批。

放大图片,这栋楼就在公寓后面一百米不到。

褪色楼体裂缝丛生,狭窄楼道堆满废弃建材,和整条现代化街区格格不入,没点儿能住人样子。

屏幕照亮晦暗不明侧脸。

费南风还没挂,话里话外全是苦口婆心。

“你听没听我说话啊,大过年的一个人是不是心酸了点,有个人陪着怎么就不行?我看你再单身几年都能出家了,没见过像你六根这么清静的男人.......”

沈堪眠刚走出卧室就放轻了脚步。

一个脑袋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梦中还保持拘的坐姿,半靠不靠窝在边缘角落,呼吸都极为小声。

他压低了声音:“我不是一个人过节。”

“......”

沉默几秒。

费南风突然大声追问:“谁啊,卧槽什么情况?谁跟你一起过节?”

沈堪眠没说话,径直掐断通话。拿起椅背上毛毯,捏着角盖在苏有梦肩头。

动作很轻,还是惊醒了她。

她微微睁开眼睛,朦胧中笑了笑。

沈堪眠扶着毯子的手愣在空气中。

还好她很快又再度阖眼,沉沉睡过去。

他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下来。

等难忘今宵响起的时候,苏有梦还像个小猪睡得正香。空调风吹得人软绵绵,她难得安心地窝进了沙发里。

再醒来已经天亮。

睁开眼,四周装饰现代又陌生。

我的天。

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能在别人家睡着了?

还是,男人家!?

她吃惊地捂住自己张得巨大的嘴巴,手指胡乱摸了摸,还好还好,没有淌口水。

身上毛毯温热,仔细回忆昨晚昏睡之前发生了什么。

朦胧中,她听见周深在唱歌,声音婉转悠扬勾起困意,渐渐就听不清具体歌词。

直到她感觉,蓬松的毛绒质感磨蹭下巴。

不情愿掀开眼皮......

舞台特效是烟火闪烁,沈堪眠正俯身给她盖毯子。两人四目相对,他眼眸漆黑,温柔好看。

苏有梦捂脸。

平静几秒后掀开毯子,脚从沙发上踩回地板,塞进被整齐摆在一边的运动鞋。

电视机黑屏,只有角落圆形开关红点亮着。

脑子还有点懵,动作迟钝,轻悄悄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叠好毯子。

昨天是在等米饭煮熟,然后......

她走去厨房,米饭还在保温档,盖子弹起,水蒸气哗啦流下。

米饭没动过。

那他早晨醒了应该会饿。

苏有梦探头,旁边卧室大门紧闭,黄色暖光从门缝里淌出来,很安静。

==

晨光微亮,沈堪眠睁眼,空气里弥漫着米香和湿气。

他起身,把床头柜两瓶药收回抽屉,回南城第一晚,没吃药,竟然睡了一个好觉。

按住卧室门的手顿了顿,低头系好家居服所有扣子,才轻推开门。

客厅空无一人,毛毯叠在沙发上,边角都被抚平。

身份证下压着一张纸,看样子是没找到便签,从拆开的纸箱上裁下来的一片。

——

谢谢您的年夜饭,不小心睡着了,打扰啦。

厨房的饭,我加了一点水,现在是保温的粥,早饭很重要,记得按时吃噢!

新年快乐!

随手画的小猫双手合十,旁边围着一圈感恩的心。

沈堪眠走去厨房,盛了一碗,白粥浓稠,入口温热顺滑,随后眉头微皱,怎么是甜的?

拿起置物架上透明糖罐,少了三分之一,大理石台面上还残留着不少白砂糖洒落痕迹。

眼前浮现女孩手抖后慌乱的模样。

沈堪眠突然在瓷砖倒映里看见了自己的笑容,瞬间收敛。

桌边手机屏幕亮起。

【沈先生,我是深阁嘉里管家小王,您的车库购置合同已经更新,有空请来一楼办理手续。】

前台管家兴奋地举起手机,“他回了,我天!”

旁边姑娘瞄了眼手机,果真惜字如金,就一个字:【好。】

“昨天你见着了吗,禁欲系长相,他签字的时候,好想变成他手里那支笔啊,后来一查,那笔是我一年工资。”

保安队正在交班,瞧见几个女同事闷着头在后面手舞足蹈,“她们说谁啊?”

“18楼新住户,好像是个画家,顶级客户,宾利欧陆GT楼下停着。”

几人笑笑拿着工具往仓库走,“至于吗,咱们这楼里卧虎藏龙实力强的多着呢。”

深业地产实力雄厚,老房子一扒,短短几年,就把这块地皮翻新成南城顶奢商圈,珠围翠绕,纸醉金迷。

女管家整理好西装套裙,递上文件,沈堪眠微微颔首接过。

前台仓库门半开,里面传来男人粗重的闲聊。

“这水泥墙砌得结不结实啊,第一次整这个,别等会倒下来砸着人。”

“废话,拿榔头夯也砸不动啊。再说大过年的,钉子户也回家了,能砸着谁?”

一阵哄笑,有人打趣:“反正砸不着我。”

......

女管家正对沈堪眠。

高挺鼻梁覆上一层阴影,凌厉的眼眉猝然皱起,碎发下额头青筋恍若跳动数下。

她俯身询问:“沈先生,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那支昂贵的钢笔被丢在文件夹上滚动下坠,她慌忙按住。

再抬头,大堂旋转门迅速转动,中央紫罗兰花束随之颤动,沈堪眠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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