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这么一句话,当即相视大笑。
当天,杜晖将侯府另外两名留下的原王府属官王秩与郝闻昌叫来这间院子,苻明义也将留在王府的几位族人都召集了过来,当日就把苻氏与西关侯府合作的事情议出了个章程。
按着杜晖的说法,侯府准备用新得的储材,纺织厚度可为御寒帐篷的毡布,用生铁打一批地钉和渔猎器具,用木料打造几样从前在燕京学来的冰面捕鱼机械。
苻氏则一一把族中可用的织工、铁匠、木匠甚至石匠等都清点了一番,根据侯府的需要,配上可用的人手。
晚间,几人在侯府共同留了饭,又将整件事情同刘子晔一一禀明。
刘子晔惊喜非常,自然无有不允肯的道理,当下两头各自按着商议的细务,开始了部署。
这些日子以来,夹着尾巴,无论有事无事,每日必至西关侯府报到问候的伊伯利,以及望眼欲穿的等待着燕京皇帝旨意的潘毅,亲眼见着频繁热络的出没于侯府的苻氏族人。
府门外,潘毅扯住与自己越发见外,想要同自己拉开距离的伊伯利。
“伊刺史,怎地与潘某生分了?”
伊伯利自知躲不过,忙笑着打圆场:“啊,潘卫队长说哪里话,伊某岂敢啊!”
他说的是实情,对于西关侯即将受到燕京来旨严厉惩罚这一事,他与潘毅的看法是一致的。
只不过,在靴子最终落地之前,他不敢冒继续忤逆这个叫他有些摸不清套路,还被握了关键把柄的小侯爷的风险。
潘毅倒是无所畏惧,旨意一下,出了他那一口气,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可只要西关小侯爷不被皇帝一击至于死地,他这个西关刺史,就还要继续同他打交道。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还是风险远高于原西关王在世时的交道。
他余光看了身后,见侯府内无人往他和潘毅这边来看,便亲热的执了潘毅手臂,往外走出几步。
装作要说私密消息的样子,问潘毅:“潘队长可知,西关侯府与这虞城苻氏,如今来来往往间,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事,潘毅也有些奇怪,只是,他的卫队以及府兵,主要用于看守西关侯府中人,没有更多的余力,再去查探虞城苻氏的动静。
听伊伯利这么问,当即一改微微不满的神态,探问道:“我倒是瞧着苻家自侯府的府库,陆陆续续搬出了不少东西,伊大人可是有什么消息?”
本来这些搬入了西关侯府的财货,一直都被潘毅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侯府上下这一番折腾。
好端端的东西,眼看着被一点点从府中抬了出去。
潘毅跟在屁股后面简直干着急。
伊伯利当即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据我探查,苻家从侯府运走了大量的原布与原线,还有生铁木料,正在清点和调度他们族中的织工木匠铁匠等。”
他拉长了语调:“依伊某来看——似是要与苻氏联合,将这些原货制成成品布料或者实用器具销售,为侯府生财。”
“噢?”
潘毅听了大感意外。
不管怎么说,这西关小侯爷都是天家嫡系血脉,圣祖皇帝的嫡幼子与嫡幼孙,天潢贵胄的身份摆在这里,竟然能豁出去了脸面,与这边关蛮荒之地的边民联合,行些小本的商人计量。
曾经的受尽了圣祖皇帝偏爱的西关王,所留下的唯一血脉,大周朝之一府侯爷,竟沦落至此……
“啧啧啧,这可真是,令人扼腕啊!”
潘毅与伊伯利两人显然是想到了一处,禁不住会心一笑。
正在这时,身后的侯府大门穿来人声,两人不约而同回头望了过去。只见,西关侯刘子晔自侯府大门内,手推了一辆木质轮车出来,车中坐了一人,正是苻真儿。
初冬的天气,西关之地已然寒凉刺骨。
刘子晔一身蓝白锦缎棉服,外罩一条墨蓝滚了白色毛边的斗篷,腰间一抹白玉镶金的腰封,大周皇族特有的高挑身材,被这墨蓝的曳地斗篷衬托的更加修长,再衬上那么一张灼人眼球,漂亮又凌厉,气质独特的好相貌,端的叫人无法将视线挪开一分。
苻真儿身上也裹了件灰白毛色的狐裘御寒,虽然仍有虚弱之色,但神情却极是满足和平静。
几位侯府中人总过来,将苻真儿连人带车搬到了侯府大门的台阶下面,稳稳坐住以后,就侧了头,专注的看着跟在后面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自己面前的西关小侯爷。
似乎是西关侯微微垂首对他说了句什么,苻真儿眼中带光、唇角含笑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接着,西关小侯爷刘子晔再次扶着了封苻真儿轮椅上的把手,在几个侯府中人与一名苻氏族人的陪同下,缓缓离开,瞧着是往苻氏族人聚居的方向去了。
潘毅:……
率先回过神的伊伯利,忍不住拽了拽这个燕京禁卫队长。
对他道:“潘队长,您在燕京伴驾日久,比伊某更有见识。你说,这圣祖嫡氏,天潢贵胄,他是不是真的,都有着点血脉里带的,蛊惑人心……的本事?”
潘毅被他一扯,也猛地收回了跟着刘子晔离去方向微微前倾的身体。
一回过神,当即叫嚷:“这他娘的!苻家这小子,简直像被灌了迷魂药!邪门!”
这般说着,他也忍不住摇了摇脑袋,像是强迫自己清醒,反而更纳闷的问伊伯利:“你在西关郡,监视西关王府多年,这位小侯爷,他……他……难道一直就这样?”
就这外相、就这气质、就这本领,再加上天家嫡氏血脉的出身,纵使被发配到这西关边地,落魄了一点,也不愁迷倒众生了吧!
又怎么有那般不堪入耳的声名在外?
伊伯利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同样被他这一问给问住了。
为什么以前,他只觉得西关世子蠢坏到了家,令人见之生厌?
若是认真点回忆,这五官和身段,却明明与以前是一模一样。
“西关王世子他……他……以前和现在,是有些不同了。”最终,伊伯利只能如此说道。
此时,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就有的一些猜测,伊伯利直觉不妙。突然想到,自己可是要在西关小侯爷面前,与这个潘队长拉开距离甚至撇清关系的!
也不知小侯爷刚才看没看到两人在一起?
要是被看见了,说不得又要狠狠出一把血,来府上示好拜会。
嘶——
心脏抽痛的声音,仿佛能震动他的耳膜。
伊伯利想到这里,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留下潘毅独自对着都快看不见了背景发怔。
·
苻氏不愧是虞城最大的氏族,能工巧匠样样都有。
不出几日,由杜晖交给他们的几份设计图纸的第一个成品,就陆续做了出来。苻明义叫族人直接送来了西关侯府,叫杜晖亲自验看。
然而杜晖并不知晓这些他们小侯爷交给他做的东西,究竟要用来做什么,当下只暂且推脱出府办事,第二日一早必定来看。
到了傍晚,刘子晔回了侯府,杜晖才领着他们小侯爷来到后宅花园一处暂时空置的院落里。
那些第一批做出来的样品,正摆放在庭院正中。却并非如杜晖向苻氏所说的那般,是些普通的,一眼即可明确能看得出来用途的渔猎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