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天，除了晚上和方鹤一起吃了顿饭，林眠生都在埋头看书，以至于他后面沉迷进去，都忘了试镜这回事，还是两天后方鹤主动来找他，告诉他关导那边通过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林眠生很兴奋，他不停地问方鹤：“真的吗？关导真的觉得我可以吗？”说着他又狐疑起来，“你们不会合起伙来哄我吧？”
从某方面来说，林眠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提他爸，就光是李东的身份，只要你还想在这个圈子里好好混下去，就都要给他点面子。所以说，就算方鹤告诉他关杰是哄他的，林眠生也觉得理所应当。
方鹤放下茶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道：“真的，没有哄你。”收回手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我就说过，其实你还是挺有天赋的。”
林眠生在方鹤摸他头发的时候就愣住了，他甚至都没听方鹤后面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说不定就连耳朵都红透了，他连忙低下头，喝了口茶，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方鹤笑着摇了摇头，问他：“林眠生，在知道自己试镜通过的时候，开心吗？”
林眠生放下茶杯，点点头，说：“开心的，还很兴奋。”说完他犹豫了下，看了眼方鹤，还是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了，“方老师，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走一遍试镜的流程了。”
方鹤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林眠生舔舔唇，虽然心里并不是很确定，但还是说道：“方老师希望我能够珍惜这次机会，也希望我能认真对待这部戏，而不是为了……”他停顿了一下，“才想方设法‘拿’到这个角色，随意顶替了某个人的位置。”
方鹤说：“每个演员为了得到角色都是要拼尽全力的，他们或许有几十上百个对手，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够脱颖而出，而剩下的人，只能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
林眠生眼神闪烁地看着方鹤，问道：“方老师也需要拼尽全力吗？”
方鹤点头，“需要。”
林眠生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以后如果我想演一部戏，是不是应该去努力争取，而不是让人帮我‘拿’过来？”
方鹤反问道：“你觉得呢？”
林眠生说：“我觉得应该去努力争取。”
方鹤看着林眠生的眼神很温柔，微微笑着，说道：“那就去努力争取。”
林眠生问：“那如果有比我更优秀的人呢？”
方鹤说：“那就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林眠生垂下眼睛，若有所思，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皱着眉又问了一遍：“方老师，你和关导，真的没有哄我吗？这么重要的角色，结果我一下子就过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方鹤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林眠生，直到把林眠生又给看得脸红了，笑了下，轻声说道：“一点点。”
在这之后，林眠生学习起来愈发认真了，光是角色的人物小传他就写了十几页纸，上学那会儿他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就像方鹤说的那样，其他人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这个机会的时候，就能够拼尽全力，那么他已经得到了，又怎么能不拼尽全力呢？
方鹤比他年长，有着十几年的表演经验，林眠生在揣摩剧本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自己不太能理解的东西，或许只是为了学习，又或许是怀揣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林眠生一次又一次地敲响了方鹤的房门。
方鹤总是会耐心地为他讲解，将自己过往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他。
随着学习的时日渐长，林眠生心底那种名为“喜欢”的感情，开始迫不及待地破芽而出，它在自己的心底扎根生长，然后缓慢地，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可伴随着愈发浓烈的喜欢的，则是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
和当初告白被拒的痛苦不一样，如果说当初的那种痛苦更多的是不甘心和执着，那么这一次的痛苦，则换成了一种害怕对方会不高兴的小心翼翼。
他好喜欢方鹤，他好不容易才能再一次和方鹤这样亲密，他怕自己的喜欢打扰到方鹤，怕自己的喜欢给方鹤带来困扰，怕自己的喜欢，会让方鹤感到为难。他发现，比起让自己痛苦，他好像更不想看到方鹤露出困扰的表情。
于是林眠生知道，他这次，可能是真的彻底栽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林眠生都不敢再和方鹤靠太近，他甚至都不太敢去找方鹤了，每见一次方鹤，他都要被这种情绪折磨一遍，明明心里已经难受得开始感觉到痛了，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眠生从未想过，自己的演技竟然会这么好。
日子一天天地往前走着，林眠生找方鹤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埋头学习。当时针不知道第几次停在“10”这个数字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方鹤了。
而距离剧组开机，也只剩下了不到五天时间。
站在体重秤上的时候，林眠生发现自己瘦了，比起刚到这里，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竟然瘦了整整十斤。
手机传来短信提示的声音，林眠生看了眼体重秤上的数字，下来穿上拖鞋，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是购票成功的短信提示。林眠生略一愣神，想起半个月前，他怕自己忘记，让孙琦帮自己订的返程机票。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林眠生轻声说道。
短信上显示，飞机是明天上午九点钟的，也就是说他一早起来就要去机场了。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不到十一个小时。
他下意识往窗户外看了眼，方鹤房间灯还亮着，但是窗帘是拉起来的，他看不到方鹤在做什么。
林眠生在床边呆坐了许久，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对面，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面的房间突然暗了下来，于是最后那点亮光也跟着一起熄灭。而随着这点光亮被熄灭的，还有林眠生痛苦维持了许久的理智。
又过了几分钟，林眠生站起来披了件外套，关上灯，往楼下走去。
夜里外面的温度有点低，林眠生冷不丁被冻得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走到方鹤的房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周围很安静，林眠生敲门的力气不大，声音听起来却很响，他知道方鹤还没睡着，他想方鹤一定会过来开门。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里就这么觉得。
两分钟后，房门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门缝中透出些许光亮，“咔嗒”一声，房门开了，方鹤穿着睡衣站在林眠生面前。
方鹤确实还没有睡着，眼睛里毫无睡意，就连头发都没有乱，看到林眠生的时候他有些意外，却没有让开，依旧站在门口，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明明只是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方鹤，可再一次听到方鹤的声音，林眠生竟然有些想哭，他扯了扯嘴角，对方鹤说：“方老师，我明天就要走了。”
方鹤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抓住门把手的指尖悄悄收紧，他垂眸看着林眠生，轻声问道：“明天什么时候？我送你。”
林眠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
方鹤沉默了片刻，说：“好，走的时候喊我。”
接下来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却也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沉默开始蔓延。
林眠生感觉有些冷了，他吸了吸鼻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像是在哭，“方老师……”
方鹤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种痛苦的感觉似乎比以往要更加强烈，林眠生感觉心口疼得不行，牵动着他整个胸口都疼得像是要将自己撕裂。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等再睁开眼时，满到再也装不下的喜欢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溢了出来，他的眼眶开始泛红，里面隐隐闪着水光，“方老师……不，方鹤，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方鹤瞳孔猛地一缩，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是有些动容的，就像冰川裂开了一条裂缝，不过很快，那条裂缝又瞬间消失不见，他闭了闭眼睛，对林眠生说：“林眠生，你现在还年轻，可是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岁。”
话音刚落，林眠生就愤怒地上前抓住了方鹤的衣领，红着眼睛问他：“十岁怎么了？十岁的差距很大吗？你只是比我大了十岁，又不是大了二十岁，为什么你也要拿这种话来搪塞我？！”
方鹤往后退了好几步，握着门把手的手也松了开来，他握住林眠生的手，试图像上一次那样将他的手松开，“十岁我已经上五年级了，而你才刚刚出生，我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你才上三年级，就是这样的差距，明白吗？”
林眠生这次没有再松手，他只是执着地逼问他：“可是现在的我是二十二岁，不是八岁，我可以为自己负责，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你呢，方鹤，你如果真的想拒绝我，那么就请你明确地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哪怕是一丁点的喜欢都没有！”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眠生的声音都在抖，他怕方鹤是真的不喜欢他，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方鹤是喜欢他的。林眠生心想，如果这次方鹤明确拒绝了他，那他以后就绝对，绝对不会再纠缠他了。
方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那双漆黑的眼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只要多看上哪怕一秒，就会叫人沉醉进去。他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林眠生……”
不等他说完，林眠生就猛地松开了方鹤，他痛苦地捂着耳朵，恐惧地往后退，泪水倏然滑落，“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继续说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没有那么勇敢，他不敢听方鹤的拒绝。他后悔了。
林眠生哭着往后退，狼狈地转身就跑。
可他甚至连门都没出，方鹤就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又将他给拉了回来。
他的表情是不同于以往的平静，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林眠生，你有想过，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分清我和顾成，其实你对我的喜欢，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出戏，把我当成了顾成？”
这次林眠生是真的生气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方鹤，摇着头，几乎有些绝望地吼道：“方鹤！在你心里我的喜欢就这么廉价吗？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出戏？你凭什么擅自定义我对你的感情？方鹤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他用力挣扎着，想要甩开方鹤，“方鹤你太过分了，就算你不接受我的感情，你也不能这样侮辱我！”
就在他挣开方鹤抓着他的手，刚准备跑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方鹤喑哑压抑的声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