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明朗,日光和煦。
若是平时,这样的暖意倒也怡心。只是现下俗事缠身,那光晒在人脸上,总感觉热辣辣的,更使人烦躁。
今天夜孤鸣没有亲自来,只让司机搭乘林知言来医院照看王雨霁。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点,林知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出了电梯后,楼道听到一阵清泉咚咚般的笑声,语气稚嫩得很,好像就是从王雨霁的病房传来的。
林知言也没多想,推开病房便道:“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点。”
只见病床前站着一个小女孩,扎着两小辫子,依偎在王雨霁的身旁。
多看一眼都能辨认出来了,是王雨霁的女儿,小名叫芥末。
王雨霁笑说:“没事,其实你不过来也行,我这边还是有人能帮我的。夜总那么忙,你多去帮帮他才是。”
王雨霁看着女儿的眼神都是笑意,心情明显舒畅多了,已没有了昨日郁郁的情绪。
“芥末,过来,说姐姐好。”
“姐姐好!”芥末眉开眼笑地说着,满是童真童趣,一点也不怯生。
“哎呀,芥末好乖呀。姐姐想见你很久啦,就是芥末很忙呀,没时间和姐姐玩。”林知言也蹲下来和芥末逗趣。
”芥末明明就有空,就是妈妈经常要上班,都没空陪我玩,哼。”童言无忌,芥末说着就努起了小嘴,学着成人那般,叉着腰。
芥末这么一说,王雨霁当即有点难堪。
“芥末可以跟幼儿园的小朋友玩嘛,芥末一定在幼儿园有很多好朋友的,对不对。”
林知言哄着芥末帮王雨霁解围,王雨霁在旁看着女儿,偷偷叹了一口气。
林知言和芥末玩闹了一会后,王雨霁便让小郑带芥末去吃早饭。
小郑和芥末离去后,林知言给王雨霁斟了杯水,说:“你不是说不想让孩子知道的吗,怎么还让孩子来了?”
“之前以为伤情不轻,压根不敢跟家里人说。后来医生说问题不大,而且家里的人说芥末老吵着要见妈妈,我就让小郑接她过来玩会儿。”
仿佛有一丝耳鸣声传来。
但是自进医院之后,都时不时有耳鸣声,林知言也没很留神。
“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林知言问。
“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吧,住院太难受了,我也不想多待……”
“哆哆哆……“
有人在敲病房的门。
林知言只道是护士,只说:“请进……“
”咿呀……“
房门一开,林知言只见王雨霁的细唇微张,神情错愕。
林知言回头望去,来人却是赵同礼和他的经纪人。
赵同礼取下墨镜,本来英气的眉目却显憔悴,未施任何妆容,可见鬓角旁的鱼尾纹,黯然无神,原来镜头前的不老容颜,却是要靠铅华在粉饰。
他进来后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扫了一眼王雨霁,便走去窗边,依着墙看外面风景。
王雨霁也不敢正视赵同礼,低头不语。
“赵同礼的态度已经这么的冷淡,这还怎么挽求得来。”林知言暗暗担忧。
赵同礼的经纪人叫张国文,林知言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
反而是张国文先打破僵局,问道:“雨霁,你好点了吗?”
“嗯,没事,现在好多了……“
前些天张国文还和王雨霁这方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今天却主动来向王雨霁慰问,或许,纵然是死敌,对方落难时,也会有恻隐之心吧。
一些简单的慰问后,张国文也词穷了,两方的处境尴尬,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然后,他又走过去在赵同礼耳边嘀咕了几句。
赵同礼在场,林知言也不便和王雨霁多说些什么。
“哈哈哈……”
病房内的寂静,被一阵铃铛般、清越的笑声给打破了。
“啊,爸爸!”
芥末一见了赵同礼,欣喜往前扑去,倒在赵同礼怀里。
赵同礼一见到女儿,那一副像雕像一样无神的脸,立马活灵活现起来,笑容融化了冬霜。
芥末撒着娇说:“爸爸,你怎么出差去那么久呀,你都好久没陪我玩啦……”说着把头往赵同礼的怀里钻。
赵同礼爱怜地抚摸芥末的头发,亲了芥末一下,说:“是爸爸错了,爸爸不应出差那么久……”眨眼中,隐约闪起泪光。
坐在病床上的王雨霁,欣慰看着父女重逢,抽了一下鼻子,又用手指刮一下眼眶。
林知言看到的不只是这一刻的温情,还有那背后的悲凉。
这个在父亲里怀抱里嬉闹取宠的孩子,无忧无虑的,哪里知道父母在背后所掀起的这一股风雨。
父母对她所撒的谎言,这小女孩欢欣接受着,没有质疑,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察觉,依旧哈哈笑着,难道这便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么。
芥末就在房间里和赵同礼打闹着,还调皮地用手揉乱赵同礼的头发,赵同礼乐呵呵的,一点也不生气。
“芥末,不能这样,你把爸爸的头发都弄乱啦……”王雨霁笑斥着芥末,语气中也没有一丝指责,更多的是爱意。
看着乐在其中的三人,旁人哪里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即将破碎的家庭的样子。
芥末玩累了,直接趴在赵同礼的胸口,嘴里嘟囔着:“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出差啦,我很久才能见你一次…..你不要出差啦……”
赵同礼柔声说:“爸爸也不想出差,但爸爸要工作啊,爸爸不工作的话芥末怎么去上好的学校呀……”
“我不要去好学校,我只想你天天在家陪我玩儿……”芥末说着,有点生闷气了。
“但是爸爸不上班的话,芥末可能就没有零食吃,没有玩具玩啦……”
“我不要你买玩具,不要零食,你就在家里陪我嘛……妈妈也不想你出差,你就留在家里嘛……”
芥末摇着赵同礼的手臂,耍着性子,把嘴巴撅得高高的,仿佛向父母恳求买玩具。
赵同礼被她这么吵闹,也有点心烦,轻声责道:“芥末,别闹,你要听话,听话好吗……”
“哼,不理你啦!”芥末发起了小脾气,转身背对着赵同礼,双手交叉着,鼓着嘴巴,老练的手法,在家里应该是个惯犯了。
天真的芥末,以为只要像往常那样,向父母撒个娇,哭闹一番,父母就会百依百顺。
赵同礼还想过来哄哄芥末,但芥末一声闷哼,走开了,又趴在王雨霁的床边。
此刻赵同礼也不方便过去了,进病房以来,他根本没有靠近过王雨霁一步。
王雨霁轻轻推了推芥末,劝说:“芥末,你要听话,不能这样,知道吗……“
芥末把头埋在被子里,没打算收敛。
几个成人就看着这个孩子在房间里闹腾,不知怎么劝阻,人人面露难色。
王雨霁说:“小郑,芥末这么闹着也不行,你带她出去吧。”
小郑哄着芥末说:“芥末,郑姐姐带你出去玩玩好吗,来……”
芥末拽着被子,怎么也不肯放手,还抽泣了起来。
小孩子一旦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无奈之下,王雨霁只能狠下心,示意让小郑强拉芥末出病房。
小郑边哄着边把芥末抱起,芥末哭得更凶,哇哇叫着,身子在拼命挣扎,林知言也过来搭把手,两人合力把芥末抱出病房。
走廊一角里,芥末就蹲在墙边哭着,泪水都湿了袖子,怎么劝都不搭理人。
小郑说:“算了,让芥末哭会儿吧。我在这里看着她,你进去看看雨霁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林知言又进了病房,张国文又在赵同礼的耳边说了两句,赵同礼点了点头。
张国文说:“那我们也不便打扰过久,我们先走了,雨霁,你好好养身体。”
“谢谢。”王雨霁也客气回道。
林知言说:“赵先生,您要不要去跟芥末告个别,她还在哭着呢。”
赵同礼又将墨镜戴上,说:“让她知道了,可能闹得更厉害,还是别了。”
林知言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不再多言。
赵同礼走了两步,王雨霁瞧着赵同礼离去,欲言又止。
忽尔,赵同礼又停下脚步,转身说:“你保重身体吧。”
赵同礼的墨镜反光,映着王雨霁的影子在上面。
王雨霁面庞微微搐动,小蹙眉头,轻轻吐出:“谢谢……”
赵同礼颔首相应,随后和张国文离去了。
赵同礼出了病房后,林知言说:“雨霁,那我还……”
“麻烦你了,知言……”
她还没有死心。
王雨霁凄楚地看着林知言,在苦苦哀求。
林知言想不到什么借口可以推却的。
“好的,我这就去……”
林知言局促地出了病房,通道里不见赵同礼的身影,应该已下楼去了。唯恐赵同礼走远了,林知言加快了脚步。
电梯里,林知言依旧摇摆不定。
她知道要说服一个人有多难。
看得出来,赵同礼与王雨霁之间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女人的性情思维有时非常古怪,难以捉摸。
明知道这段关系不可挽回,却依然苦苦劝留;或者明知道另一半背叛了自己,却还是选择原谅。
想着,林知言自己也在畏缩,心乱如麻。
林知言拿出手机,拨通了王雨霁的电话。
“嘟……”
王雨霁为了这段婚姻心力交瘁,终日以泪洗面。
林知言看她受这般折磨,又于心不忍。
林知言抿嘴按了一下手机,把它揣在手里,捏捏鼻梁,还是决定试一试。
“叮!”电梯到了一楼。
大堂里不见赵同礼身影,林知言连忙奔出医院大堂。
出了医院大楼,可见医院前的喷泉旁,赵同礼和他的经纪人在行走。
“赵先生!”
赵同礼驻足,回首望去,见林知言正往这方走来。
“赵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说个话。”
赵同礼疑惑打量着着林知言,片刻,对经纪人说:“你先走,我等会跟上。”
经纪人点点头离去了。
“林小姐是吧,我们坐下说吧。”赵同礼指了指旁边的喷泉。
两人在喷泉边上坐了下来。
南方的冬天,忽冷忽热,一日四季,此刻的阳光暖意甚盛。
身后的喷泉正自畅快挥洒,日光铺设下来,霞光如虹,更夹杂着一丝丝的凉意。
“林小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林知言正色道:“赵先生,虽然说我无权过问您的家事。但是,作为雨霁的朋友,我不想看到她难过。你们的婚姻,我真的希望你考虑清楚。”
“林小姐,我很认真地跟你说,我们的婚姻已经到了尽头,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选择。”赵同礼说着,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对多管闲事的林知言动怒,平心静气的。
赵同礼说的这几句话,林知言没有听到一点耳鸣声。从他的语气、神情来看,也不像在意气用事。
赵同礼这么一说,林知言心中冷了不少。
“那芥末呢,赵先生,芥末这么小的年纪,如果父母离异了,这对她的成长是多么的不利。”
“您想拿孩子来绑架我,是吗?”
林知言一愕,忙解释道:“赵先生,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芥末如果能在一个圆满的家庭下生活可以得到你们更多的照顾,但绝对不是在指责你……”
赵同礼淡然说道:“好了,你不用道歉,我也没有怪你。”
“真的很抱歉,赵先生……”
“只是,我和雨霁在一起生活时基本没停下过争吵。如果我们天天吵架,你觉得芥末还能快乐地成长吗?”
林知言却想不出措辞来反驳。
他们夫妻两人如果长期不和睦的话,到最后受害的还是孩子。
“可…可是,雨霁为了你们的婚姻,茶饭不思,丢了魂似的,赵先生,你…你真的忍心……”
此时,连林知言自己也不死心了。
她或许是出于可惜这段模范婚姻,或许是出于对密友的维护。
“所以,你要拿雨霁来绑架我么。我如果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