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血池里会有什么,玉宵根本不敢想。
腥臭气味愈加浓郁,玉宵直欲作呕。
隐年在她身后,不安地扯了扯锁链,把她往后拉。
“回来,玉宵。”他低沉地说。
玉宵伸出头去看,只见浑浊的水中,忽然起了波澜。
只因她露出一个影子,那怪物便从池中探出来,要咬下她的头颅。
她闪身回退,惊魂未定地躲过这致命一击。
猩红的水扑了过来,像弥天盖地的巨网,兜头向二人袭来。
来不及惊愕,玉宵看清了怪物的真面目——通体雪白的巨龟,龟壳上盘了一只白蛇。
她依稀记得乳母讲过的神话故事,在小人书彩绘图里,有一种叫玄武的神兽,是黑色的巨龟,龟壳上是青蛇。
如果黑玄武是神兽,那么白玄武就是妖兽了吧。
两人被巨兽激起的大浪拍在墙上,后背生疼。她龇牙咧嘴地坐直了身子,和隐年相互搀扶着坐下来。
巨龟伏在池子里,而它身上盘旋的白蛇对他们发起猛烈进攻。
她和隐年狼狈逃窜,飞檐走壁,双腿生风,才堪堪保下一条命。
这个地方实在狭窄,以水池为圆心,精疲力尽地与巨兽周旋。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的,而白玄武刚吃饱了饭,又见两只可口的“点心”送上门来,狂暴地咆哮着,白蛇的攻势越发猛烈。
二人从未如此默契过,你推我挡,你跳我拉,好似在练什么双剑合一的诡异剑法。
可当下二人并无杂念,一心只想逃出生天。
可叹这个地方光溜溜的,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出来。
玉宵在天上转着圈的时候,余光一抹扫到那个神位,神坛上供奉的不是神像又是什么?
那尊神像已有年头,日久风化,看不清面容,似乎是一位女神。她有四只手,一手持刀,一手持剑,一手捏诀,一手作印。
是腾云驾雾的战斗姿态。
玉宵想,可叹她手里的刀剑是石制的,并不能当真,否则她和隐年一人一把,也不会这么被动。
她一个晃神,白蛇的尾巴扫了过来,正好将她拍在神像脚下。
隐年在她身边狼狈落地。
白蛇那长尾并不止歇,这一次它扫向了神像。
玉宵想,这座神像兴许是用来镇守封印巨兽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封印失效了。
地动山摇的巨响中,神像在重击之下渐次剥落,泥土石块呼啦啦地滚落下来,大有飞沙走石之意。
金光大现。废墟之中,一刀一剑赫然出现。
原来这对刀剑是被封在石像之中的,石像虽然灰飞烟灭了,刀剑的本体却重现天日。
玉宵眼疾手快,一把抓过刀,将剑丢给隐年。
隐年拔剑出鞘,往袭来的蛇尾上猛力一劈。
剑光如雪华,蛇尾被斩落,白蛇痛苦地嘶吼着,拧成了一团。
池水震荡着,刹那间,这座地牢竟有了风雨如晦的气象。
隐年喊道:“玉宵,趁现在!”
言罢便往她腰上一推,玉宵飞身向前,和隐年落在白蛇硕大的头颅上,抓住它的鳞片不放手。
她知道他的意思,二人一同拔出武器,向白蛇的眼睛刺去。
玉宵刺得非常深,整把刀齐根没入,不论白蛇如何吃痛扭动,她都紧紧攥着刀柄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止,白蛇像条无力的草绳一样瘫软下来,没了动静。
白玄武嘶鸣一声,要潜入池底,二人连忙拔出刀剑。
有几个字隐约泛着金光,在刀身上一闪,玉宵看见了,是罗刹刀。
剑身上也有字,是婆娑剑。
“这两把剑,有什么说法吗?”玉宵显然不识货。
岂料隐年也从未听过:“不知道。”
二人走向神台,对着空荡荡的神位拜了拜,准备出井。
玉宵低头下拜的时候,发现神台下有一个缝隙,她用指甲抠了抠,竟发现抽屉一样的东西。
她往外一抽,里面有一卷发黄的草莎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罗刹刀、婆娑剑,乃昔日无名女剑士所用,她曾在此地斩落白玄武,将此封印百年。此二物因附灵血,故可弑神。
“哟哟。”玉宵嘲讽道,“说得这么玄乎,白玄武不是活得好好的,白蛇也没有死透。”
隐年微笑道:“神兽没那么好杀。”
“神兽?我看是妖邪之物。”
二人闲谈了一番,却见血池渐渐由红变清,静静的涟漪中,池水满溢出来,将一位苍白少女送上了岸。
二人一惊,忙上前查看,玉宵托着少女的头,隐年掐她的人中。
少女幽幽转醒,对着二人虚弱一笑:“我这是在哪儿?好似做了一场梦,梦中如何也醒不过来。”
她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咦”了一声。
玉宵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自嘲地一笑,“原来梦里是真的。”
“什么梦?”
少女摇了摇头,看上去如风中白莲,柔弱不经。
玉宵将她扶起来,她便软倒在玉宵肩上。
玉宵只好环住她的腰,好让她不要摔倒。
“姑娘你是谁?怎么会在如此凶险的地方呢。”
少女不应,只是睡了过去。
玉宵望着那恬淡的睡颜,不禁眉心一动,这不就是她梦中那个少女吗?
池水中映出的面容。
带着满腹疑问,她和隐年攀着绳子,施展轻功,眨眼功夫就到了井口。
幸而玉宵力气大,隐年轻功好,再带一位昏睡的少女也不费工夫。
二人到了井口,月夜还是静悄悄的。
姜黄色的月亮映在幽蓝色的天空里,给人恍如隔世之感。
“那个地方,可真像阴司地府啊。”玉宵打了个冷战。
这一次,他们往室内走去。关于如何安置这个少女,她和隐年一致认为,她应该是州府的人。
恰逢此时,少女醒了过来。她向二人一福身:“多谢二位救了小女子的命。”
玉宵干脆道:“你可是这州府之人吗?可为我们带路吗?”
那女子施施然一笑:“是。”
至于一个女子为什么会在州府,她没有细问,只是跟隐年交换一个眼神。毕竟,这位少女也没追究二人的身份。
少女熟门熟路地带他们走过一个个房间,又趁着换防的时机带他们通过一道道关卡。
玉宵觉得十分心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这州府竟比皇宫还绕。
走过一间大堂时,玉宵闻见一股饭香。
她凑过去一看,只见宽敞的大堂里放着四张三丈长的大条桌,上面摆着白花花、香喷喷的馒头和米粥。
本来玉宵是最不爱吃这两样东西的,但眼下实在太饿了,她一屁股坐下来,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隐年没有多话,也跟着她吃起来。
那位少女只看着他们笑,一点要吃的样子都没有。
玉宵问:“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啊。”她的笑宛如鬼魅。
“你在井下呆了很久吧。”
“嗯。”少女天真无邪地说,“七天七夜。”
“啊?逗我吧。”玉宵不信,“七天七夜,那不得饿死?”
“可能是上一顿吃得太饱了吧。”少女温雅地说。
玉宵只当她在开玩笑,并不理会。
两人正吃得起劲,几个侍卫走了进来,看着二人的背影发起懵来。
“你们是谁?”
玉宵并不害怕,她不慌不忙地抖了抖手,好甩掉食物残渣。吃了饭,有了力气,刀剑在手,何愁杀不出一条血路来。
而隐年更是头也不抬地喝着粥。
“不好意思,不请自来。”玉宵有恃无恐地站起来。
她正欲拔刀,少女走上前来,朗声道:“没关系的,这两位是我的客人。”
侍卫们一见了少女,立刻恭敬行礼:“二小姐!”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二小姐,你失踪了七天了,老爷和大公子都急坏了。小的这就去禀告。”
少女笑意渐深:“不必了,一会我自去禀告,你们这样贸然前去,会吓着父亲的。”
虽不解其意,那几个侍卫也只能诺诺点头。
玉宵心想,别看这少女苍白荏弱,倒是蛮有威信的。
少女转过身来,对二人说道:“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她带着二人踏过一处机关梯,平台轰然下降,玉宵一惊,少女安慰道:“没事的,这座州府依山而建,山势陡峭,上下不便,这种机关梯随处可见。”
说话间,三人到了一出小门前,少女从容不迫地打开门,门外是一片静谧的森林。
“这里就是白鹰林。”少女指了指,“走出这片林子,你们就自由了。”
玉宵道了谢,便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少女维持着不变的笑容,精致的脸庞宛如人偶:“我姓吴,单名一个楚字。”
她向玉宵回礼:“想来日后与二位还有未尽之缘,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离去,玉宵目送她走远,啧啧道:“真是一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