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迎来了久违的艳阳,左邻右舍一早搬了音箱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放鞭炮声,扰得蔺青没睡上个懒觉。
不过她没嘟囔,海北禁烟花爆竹,长辈们图那点年味,也只能如此。
“哎呀,我们晚上去海湾放烟花,不会被警察叔叔捉住吧?”
贺冬书正陪着串门的邻居小女孩阿芙玩五子棋,“不会的,等我们去放烟花,估计不早了,没人守。”
“姐姐,你们要去放烟花吗?”小孩子才刚上一年级,梳着两小辫,讲话又甜又响亮。
“是呀。”贺冬书瞅准时机放在一颗棋子,笑着告知她:“阿芙,姐姐又赢咯。”
“哼,姐姐欺负小孩,一点都不让我。”
小孩子抱胸,偏头歪嘴,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逗得她和蔺青哈哈大笑。
贺冬书往椅背上一靠,两手一摊,大言不惭地说:“姐姐哪里欺负你了?又没耍赖。”
“姐姐比我高,比我聪明,和我下五子棋本来就不公平。”
人小小的,说话却挺有道理,贺冬书不置可否,只是将棋子收起来,告诉小屁孩:“下棋可不分年龄大小,也不分高矮胖瘦。好了好了,阿芙快回去吧,不然奶奶等会找不到你又要拿着喇叭大喊了。”
“姐姐,我也想去放烟花。”
小孩冷不丁一说,贺冬书嘴却比脑子快,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嘛?蔺青姐姐都可以去,凭啥我不可以,我比她还听话!”
“哎哎哎,不是,阿芙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比我听话?”蔺青不乐意了,捏着小孩的脸颊肉连连质问。
“本来就是。”小孩从蔺青的魔爪下逃脱,抬着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我这个学期拿了年级第一!老师都说我是世界上最棒最听话的小孩!”
“啧,你老师骗你的。”
“你才是骗我的!”
“好了好了,”贺冬书想不明白蔺青怎么和谁都能拌嘴,“阿芙确实是个乖小孩,但是!我们蔺青小朋友也不遑多让,同样聪慧秀敏,机智过人!”
她蹲到阿芙面前,“晚上很冷的,你过去不安全,所以阿芙在家好不好?姐姐会给你拍照片的。”
小孩当然不同意,但贺冬书以传授五子棋绝杀秘诀为诱惑,让阿芙同意了。
结果转眼之间,阿芙就单方面撕毁了这份口头协议。
当事人贺冬书极其后悔当时没有和阿芙拉勾上吊。
“阿芙,你什么时候爬上车的?!”
去海湾的路程行驶到一半,后座忽然降下一道喷嚏声,差点没把司机沈秋羽吓晕。
阿芙自知理亏,腼着脸从后座起身,锤了锤酸痛的腰,可怜兮兮地凑到两个人中间,恳求:“冬书姐姐...还有司机哥哥,你们就带我去吧,我也想看烟花。”
贺冬书这会早就听不进去小孩在说什么了,抖着手翻何奶奶的手机号,这么大个孙女突然消失了,还是晚上,老人家怎么受得了惊吓。
“你叫阿芙?”沈秋羽瞟了眼后视镜里的小女孩,笑着问她。
“我叫姜芙。大哥哥你就是冬书姐姐的男朋友吧!”
这话很难不让他乐开花,“咳咳,是的,哥哥就是你冬书姐姐的男朋友,如假包换。想看烟花啊?带你看!”
油门嗡地一响,车飞了出去,贺冬书也刚好和何奶奶通话完,严肃地回头看着姜芙,道:“白天,阿芙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乖乖在家?”
阿芙缩成鹌鹑,讷讷点头。
一声叹息。贺冬书揉捏她的脸颊,声音轻柔:“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算了,人已经在车上了,那就跟着去吧。但你必须时刻在我身边。”
“好耶好耶,我就知道冬书姐姐会同意的,冬书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嗯,我也觉得。”
贺冬书瞧着浅笑的司机哥哥,又是一声叹息。
她觉得自己像幼师,带着小朋友去冬游,大的小的,谁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全都有得她哄的。
好在她还有蔺青和宗君泽两个得力助手,他们到得早些,一下车姜芙就撒了欢冲进人堆里。
海湾不冷清,人比贺冬书预期的要多很多,都是些同龄人,欢呼声、海浪声和烟花盛放的声音互相混杂,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变得模糊。
沈秋羽凑近她耳边喊:“我帮你点一支仙女棒吧?”
不等她回答,小朋友先一步扯住沈秋羽的裤腿,“我也想玩仙女棒,姐夫。”
嘴角咧到耳后根,沈秋羽蹲在身在烟花箱子里翻找仙女棒,“哈哈哈,当然可以,姐夫给你找。”
“姐夫?”蔺青肘击她,询问:“你教阿芙叫的?”
“当然不!”贺冬书退了一步,摆手连连否认,“我怎么可能会让阿芙这么叫!”
蔺青点头,“也是,这么没有底线的事也就是沈秋羽能干得出来。”
得了仙女棒,小朋友高高兴兴地到一边转圈,照看小朋友的任务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两个男生肩上。
烟花是一瞬间的东西,却因为大家接二连三的点燃变得长久起来,绚丽的色彩印在海上和她们的脸上。像一场美丽的幻梦。
“喂,冬书,你开心吗?”
她偏头看蔺青漆黑的瞳孔,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当然是开心的。”
“那就好。”蔺青将可乐塞进她怀里,望着在玩老鹰抓小鸡的三人组,道:“虽然我之前老是起哄,让你和沈秋羽在一起,去图他的钱。”
“但你不会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吧?可千万别,也不要只是因为他对你好就心软和他在一起,男的都可会装了。”
“吱嘎”,汽水打开,白泡咕噜噜往外涌,贺冬书抿了一口,表示:“别担心。虽然有心软的成分在,但我也是因为真的挺喜欢他才同意的。不过,你突然这么对我说......是怎么了?宗君泽做了什么错事?”
“没有没有,就是担心你嘛。”
“噢~那好,虽然眼神犀利不如你,但我也是会看人的。沈秋羽虽然幼稚了一点,但他人挺好的,至少很善良。”
“善良?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蔺青捂着肚子,大笑:“没什么不对,就是你突然说人家善良,好冷幽默噢,不觉得很好笑吗?”
贺冬书扯了扯嘴角,摇头:“一点也不。”
小烟花放得差不多了,沈秋羽过来拿烟花筒,见她们聊得正欢,插嘴问:“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阿芙呢?”贺冬书没回他,只是往他背后张望,问小朋友去哪了。
“噢,在那呢,嗯?人呢?”
顺着沈秋羽指的方向看,出了几个陌生的年轻人在闲谈,不见宗君泽和姜芙的影子。
“是宗君泽带她到另一边玩了吗?”蔺青拿了手机给人发消息,“我问问他。”
消息还没发出去,宗君泽的电话先打过了来。
“喂,你带阿芙你哪里了?”
“什么?!”蔺青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不见了?你不是跟着她的吗?”
贺冬书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概猜测到小孩子不见了,但不死心还是对着蔺青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芙不见了。”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来的时候她在车上已经和何奶奶担保过,一定会好好地跟着姜芙,不会让她乱跑的。
结果这才不过两个小时,孩子就不见了。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顿时呼吸不畅起来,迷茫地看向俩人,“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就报警吧?”
沈秋羽扣住她的手,“好,我来打,你先冷静下来,和蔺青一块在这附近的人群里找一找好不好?”
海湾虽然是个景点,但地方偏僻,就算报了警,警察叔叔一时半会也过不来。
在这之前,他们要做的就是先找。
“冬书,你和我一起走,也许阿芙只是不小心迷路了,人太多一时半会找不到大人也是有的。”蔺青拉着她的手开始在附近找人。
海湾不大,很快她们就排查了一半,和宗君泽碰上了面,对方面如灰色,很显然也是被吓到了,毕竟沈秋羽离开后他是带阿芙的第一责任人。
“宗君泽,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蔺青也是心急如焚,拉着他的手责怪。
“对不起,我就转头拍个烟花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明明是冬天,几人都惊起一身冷汗,她们的身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呼啸,深不见底。
事到如今,除了继续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报警电话贺冬书打了好几通,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而何奶奶那边,贺冬书根本不敢告知,要是真的出点什么意外,老人家绝对受不住。
一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她僵在原地,腿脚像被钉子定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蔺青看出她在崩溃边缘,只好无力地安慰她:“一定不会出事的。阿芙那丫头聪明着呢,别担心。我和宗君泽先去前面找找,你在这好好平复下心情?”
找人是一刻也不能够耽搁的,再怎么难过,贺冬书还是木讷地作出反应,点了点头。
人一走,她就瘫软在地上,屏幕亮了又暗,连沈秋羽给她打的电话也错过了。
她其实很少会这么无措和害怕。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她都会一一计划好,小小的失误或者意外也都能被她预测到,脱离她掌控范围之内的意外很少发生,她也从来不给意外发生的机会。
所以阿芙对她来说,是失踪,也是失控。
沈秋羽在海滩雕塑后找到阿芙时,小朋友正在一群陌生人中间吃烧烤,满嘴流油。
大家都要担心死了,小孩还这么悠哉游哉,沈秋羽没憋住心里的火,冲过去把孩子从地上拽起来:“姜!芙!”
姜芙被突如其来的大吼和拉拽吓一跳,哇地一下哭出声,周围人以为沈秋羽不怀好心,有年轻气盛地抡起拳头就朝着他脸上招呼上去。
一切,终于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