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
獬豸凝成实体落在椅背上,前蹄刨了刨,表情颇有些苦恼。
“……你若执意要问,”獬豸头顶的小角微微发光,灵气缓缓聚集,“那吾……”
盛惟行眉梢微动,眼见着獬豸似乎被说动了,于是身体不动声色地坐正并往前倾了些,少见地体会到了紧张带来的生理反应。
手心一层薄汗让他握拳的动作有些难受,透亮的双眼倒映出獬豸发着光的身影。
随着獬豸越飘越近,盛惟行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颤动,随着一道白光闪过、瞳孔骤缩。
眨眼的瞬间,男人的头沉沉垂下,整个身子都往后仰倒。
獬豸有些局促地飘在半空,嘴里嘀嘀咕咕。
“抱歉了、盛小友,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才到我与前辈之间的联系,有些东西还是别深究为好。”
在当下这个连魇区因何而出现都搞不明白的情势下,魇区研究所到底在做些什么实验尚不能明确却能“帮助”人族操控灵气。
明面上百利无一害,个中代价獬豸已经了解到了。
那些人族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情,但从盛惟行这个案例来看,獬豸的看法同涂良高度一致。
魇区研究所很可能对其他非人类有着极端的看法,并且很难说这种看法是正面的。
更何况——獬豸认为现在并不是一个坦白的好时机,哪怕他的确认可盛惟行的本心。
獬豸看着晕过去的盛惟行,无奈地摇摇头:“知道的越多,带来的困扰也会越多。”
人族曾经是幸运儿,可如今魇区的出现和邪祟的现世,人族又还有几分侥幸呢?
獬豸费了点灵力,隔空取了个枕头垫在盛惟行脖颈处,想让对方晕得舒服些。
羊崽头顶的尖角发出紊乱的闪光,獬豸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劳累过度,他晃了晃脑袋,下一刻便隐匿身形。
也正好错过了盛惟行眼睫抽动,额间一闪而过、如同叶脉一般的网状铭文。
——
涂良正哼着歌给自己栽在花盆里的小橘子树播撒灵气,头顶的长耳朵一晃一晃。
手机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听上去像是不止一个人在找他。
涂良弯腰伸手轻轻捏了捏不过两指大小的嫩叶,心满意足地转身去拿手机。
便宜徒弟1号:哥……
便宜徒弟1号: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便宜徒弟1号:探头探脑jpg.
柳:涂顾问,有件事要麻烦您今下午来一趟特案六组。
柳:苦瓜脸jpg.
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L:涂顾问,我是林怀远”。
涂良挑着眉打开聊天界面,其中数徐飞飞发的信息最多,九成是表情包刷屏。
于是他退出去先同意了林怀远的好友申请随便打了个表情包,再去问柳燕轻是什么事。
对面似乎一直在屏幕后面盯着,收到涂良的信息后秒回了一大段。
柳:是这样的,上次的109案经过多方审查,最终是由三组接手。这没过去几天三组就抓了个邪祟回来,说是清剿目标109已经拿下了,现在想提出结案。
柳:考虑到这个案子之前由咱们六组跟进,再加上领导之前给上面反馈过这个邪祟能蒙蔽耳目、颇有邪性,所以让我们组也去看看情况。
柳:其实就是三组急着结案邀功,但是上面比较谨慎,想要六组去确认一下……
柳:咱们组和邪祟正面交过手的只有涂顾问你和盛队,所以还得把你俩位喊过来。
柳:戳手指jpg.
那个所谓的特案三组居然这么快就抓到那六子山上的邪祟了?
涂良心中有些讶异,看完柳燕轻发的消息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吃瓜请喊我:行,下午几点?
柳:三点钟到就好。
涂良敛着眸子心想——特案三组内部有什么能掐会算的人不成。自己在不动用原型的情况下要窥探邪祟的踪迹都要找准时机下咒术,那三组几个凡人两三天的功夫不仅把邪祟找到了还抓回来了?
手上的手机又开始滴滴响,涂良定睛一看,是某个便宜徒弟又在叽里呱啦。
于是他直接按下对话框里的通话键,一个电话甩了过去。
大约隔了三四秒钟,对面接起电话。
“诶、哥,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通过传声筒被扩大,加上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涂良一时恍惚自己是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
“你一直给我弹消息,有什么事电话里直说吧。”
涂良觉得有时候这手机倒是比传声符还好用点,毕竟随时可以拨出去。
徐飞飞一时有些卡壳,鬼鬼祟祟地低头捂着嘴和话筒,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三组某个成员谈话的林怀远。
“那哥你等我下,我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徐飞飞悠着步子溜向门口,林怀远若有所感地看了过来、微不可察地瞪了他一眼。
徐飞飞接收到对方谴责的目光,毫无负担地哧溜一下跑出门。
呼——
这特案三组跟牛皮糖一样,真是不要脸,跑六组来拉踩炫耀还美其名曰“交流经验”。
还不能确定他们抓回来的是不是清剿目标109就敢这么嚣张。
徐飞飞在内心诅咒对方被打脸。
他左看看、右瞅瞅,最终找了个杂物间的小隔间躲进去。
涂良就这么听着话筒对面的风声和含糊地碎碎念,从手机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眉宇间萦绕些许的郁色。
他表情懒懒地撇了下嘴,随手把手机在沙发上,变回原型开始梳理毛发。
毛团子用粉红的舌尖勤勤恳恳地舔完了自己的前爪,把上面的短毛梳得溜光水滑。
“哥,我跟你说个事。这特案三组太恶心人了,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
“他们居然跑六组这来说咱们能力不行就尽早解散重组,还搁那挑上人、开始挖墙脚了!”
徐飞飞有满肚子的脏话想要输出,不过还是给压了回去。
“辛苦林哥应付一下三组的人了,太晦气了。”
涂良用前爪拨了拨自己的耳朵,淡淡道:“你就是想说这个?”
“那倒不是,”徐飞飞紧抿嘴唇,“哥,清剿目标109被抓到了。”
“嗯,柳燕轻刚刚和我说了,要我下午过去一趟。”
徐飞飞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停顿了好半天都没有再开口。
微妙的沉默透过电磁波信号传到百米开外的公寓内,掩藏些某种讯息。
涂良适时开口:“今天中午来我这吃吧,顺便帮我带点东西过来。”
徐飞飞刹那间明白了涂良的意思,连忙应声。
电话被挂断,徐飞飞看着手机屏幕黑下去,压着气息吐出一口浊气。
上次和游千风交流完回来,徐飞飞便想换个新的手机。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既然自己的手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动用,突然换手机反而是最不保险的行为。
徐飞飞表情复杂地看着手上新买了半年还不到的旗舰机,手掂了掂,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人为地把手机弄坏,这样换手机就很合理了。
他的手高高抬起,似乎正要把手机摔地上,却又忽的顿在半空中。
还是不行——
这手机里有很多资料,万一里面有什么追踪软件,自己一复制新手机也白干。客况同时拿着两个手机也不方便。
最终徐飞飞只能十分憋屈地继续用这个烫手山芋。
刚刚给涂良发消息打电话的时候,他都不敢提起关于游千风探查到的信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从上次买手机时看到热搜说手机窃听之后便锁了所有的麦克风功能。
以前偶尔需要临时同意使用麦克风和信息时觉得麻烦,现在却成为了好事。
——
秋日正午的阳光不再炙热,但秋老虎依旧还在打转。
盛惟行感受到刺眼的阳光打在自己的眼皮上,身体微微一动便感觉有些发麻的,尤其是自己的右半边身体。
从脖子到手臂,像是有上万只蚂蚁在走动,间或传来刺痛感。
盛惟行有些艰难地睁开干涩的眼皮,那双眸子中带着些许迷茫左右打量。
稍显凌乱的场景映入眼帘,瞬间唤起了盛惟行的记忆。
“啧。”
他一边揉着脖子和右臂,一边站起身开始收拾。
自己居然收拾到一半就睡着了么……
那獬豸身形矫健,没想到自己居然都抓不着分毫。
盛惟行无言地将东西整理好归位,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自己病休居然闲得没事都要去抓獬豸了,不过看来对方似乎恢复得不错。
高大的男人环顾一圈房间,突然发现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皱着眉头走到桌前,翻动桌上桌下的各个抽屉和夹层。
“……我放这的投影仪呢?”
话一说出口,盛惟行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许多画面。
被砸碎的玻璃片、破碎的投影仪、红蓝色灯光、以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盛惟行突然想起来,因为投影仪里面有针孔摄像头,所以被自己暴力拆解。那个投影仪连着针孔摄像头一块,现在应该已经混着厨余垃圾被送去焚烧炉了。
只不过自己一时有些想不起来那双优雅细长的手是谁的。
方才一直被压在身下的手机此刻终于被拾起,上面弹出来几个消息框。
盛惟行拿着手机往厨房里走,打算给自己下点馄饨面吃,打开冰箱一边找速冻小馄饨、一边抽空看消息。
柳燕轻叫自己下午去趟特案办,说是109案有结果了。
清剿目标109……
盛惟行猛地发现自己记忆力似乎变差了些,除了徐飞飞和他堂妹深入险境,他想不起来关于109案更多的细节了。
难不成是自己和清剿目标109缠斗负伤导致的后遗症?
盛惟行不禁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
当他发现自己冰箱里居然只剩下半袋紫菜肉馅小馄饨的时候,这种郁闷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他看着空荡荡的冷冻层,沉思片刻后给徐飞飞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你什么时候到我这把存货都当宵夜吃完了?”
“啊?”
电话那头的徐飞飞一头雾水,他猛地看到盛惟行打过来的电话,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质问自己是不是偷吃冰箱里的存货了。
“学长,我都有将近两个月没去你那蹭宵夜了啊。”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从107案出外勤到H省开始徐飞飞就没去16楼住了。
徐飞飞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多了一口黑锅,忍不住开口替自己洗白:“学长,你那冰箱里少了什么?我事先声明,绝对不是我偷吃了,有没有可能是涂顾问之前吃完了忘记帮你补货?”
“谁?”
盛惟行眉梢一扬,直觉徐飞飞口中的涂顾问是问题的关键。
徐飞飞不明所以地重复:“涂顾问、涂良啊?他之前不是一直借住在学长你那,最近才搬出去。所以我说有可能是涂顾问煮了但是忘记及时补货了。”
“不可能。”盛惟行嘴比脑子快,直接否认了徐飞飞的话。
在他印象里,这个涂顾问是特案六组最近新来的一个外聘人员,平日里相处说好听点是井水不犯河水,换个说法说法就是无话可说。
真不知道是谁给请过来的……
盛惟行有些头疼地看着手上的半袋紫菜肉馅小馄饨,胃中的空虚感不断提醒他该用餐了。
他只好暂时放下这个问题,认命地放下这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的小馄饨,决定还是出门买点东西吃。
徐飞飞在电话那头好半天都没听到盛惟行反驳的下文,喂喂喂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复,正巧电梯也到了便挂断电话。
公寓的电梯正不断上升,随意拾掇了一下就打算出门的盛惟行看着数字从1到16。
叮——
电梯门打开,徐飞飞低着头走出来,迎面碰上盛惟行。
“学长?”徐飞飞有些讶异,“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