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流整个人一愣，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后挪了挪，低声回应：“再说吧。”
温凉看着墨烟流这副赛雪欺霜的模样，只觉得他言不对心，十分有趣。他没有退回去的意思，就撑着脑袋一直看墨烟流。
墨烟流被看得心脏一颤，轻咳着将话题扯开：“许烧他……什么时候过来？”
温凉鸦羽般的睫毛抖了一下，从桌子上起身。他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声音温度骤降：
“你要是想见他，我给他打电话。”
“不过他应该没空见你。”
话虽这么说，温凉的手压根没有要动的意思。
墨烟流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空气中散开，凝成透明的蛛网裹挟全身。
“我只是想感谢他昨天把我送进医院。”
“你俩之间这么客气呢？被打的还得对打人的感恩戴德。”温凉冷笑一声，说：“不过你大概是脑子被驴踢了，认错了人。”
“我脑子清醒得很，十以内加减法张嘴就来。”
“那你可真厉害。”
温凉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看他，一个人坐着刷手机，看样子在生闷气。
墨烟流瞪他一眼，又觉得“被驴踢了”这四个字形容的十分精妙，昨天可不就是被驴踢了。
不过他说“认错了人”是什么意思？
墨烟流把刚才对话捋了一遍，手指戳了戳温凉肩膀，疑惑道：“昨天不是许烧送我过来的？”
“他本来想送你，走半道被温心劫了。”
“昨天把晏信拉开，给我挡光那个……”
“也是我。”温凉把手机一关，抬头说：“不过你一直叫许烧名字，我听着有点心烦，就把你扔那儿了。”
“那你还送我来医院，还在这儿守了我一整晚。”
“许烧死乞白赖求我，说放心不下你。”
“哦。”听起来像假话，不过也有可能，毕竟墨烟流昨天那么惨，好感值应该刷了不少。
“其实我骗你的。许烧见你躺我怀里喊他的名字，感动的一塌糊涂，最开始是想送你来着。不过一看见温心，转念就把你抛脑后了，压根连救护车都没上。”
“哦……”符合墨烟流一贯对这位人渣的标准印象。
“你不生气？”温凉挪了挪椅子坐近了些。
墨烟流几乎没反应就摇了摇头。
“你不难过？”
墨烟流接着摇头。他特别好奇目前好感值到底是多少，可011不在，他没有权限打开系统面板。
他很少消失这么长时间，墨烟流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
011算是墨烟流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可能同一个系统称兄道弟真的很离谱。
但至少011见证过他全部生命的长度和深度，他了解他，可以任由他诉苦抱怨。
温凉直接坐在床边，得寸进尺伸手将墨烟流头发拨开，漏出眼睛。
他见墨烟流没躲，手自然捧了上去，小心翼翼问出第三个问题：“你不爱他？”
温凉没敢用力，手掌与脸颊之间甚至还有缝隙。墨烟流就在那双手掌包裹下习惯性摇了摇头，摇到一半惊觉不对，猛地停下来，又点了点头。
但好像更不对了，怎么做都不对劲。
墨烟流迟滞着开口：“我……我……”
我爱他三个字实在没办法说出口。最后墨烟流只能说：“我没有不爱他。”
说完这句话，门突然被推开了，还未见人，一声低沉富有磁性的“墨雨”从门口传进来。
接着一个横眉深目，眼神冷峻，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温凉？”来人一共讲了四个字，手上动作却颇不客气，直接抓着温凉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温凉点漆般的瞳孔染了怒色，把那人手拍下去，咬牙切齿说：“墨迟，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弟弟，天经地义，你在这儿做什么？”墨迟强大的气场压了下来，和温凉浑身骤然散出的戾气竟然打了个平手，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让谁。
“哎，两位。”墨烟流轻笑一声打破焦灼的气氛，说：“这什么眼神，等会医生进来换药，还以为你俩谈了呢。”
“你说什么？”两人不约而同。
“像谈完又分了。”墨烟流补充：“还是暴力分手。”
“我跟他谈我得是脑瘫加白内障。”温凉暴力将椅子搬至一侧坐下，抬着下巴蔑视墨迟。
“你在我这比不过脑瘫白内障。”
温凉往后一靠，眉眼骤然舒展，随后很柔地笑了：“呦，老人家，生气了？”
墨迟冷哼一声，坐墨烟流身前，扯开他领子看了一眼，墨烟流慌得一躲，遭了墨迟一个白眼。
“许烧呢，怎么是你在这儿？”
“死了吧。”
“你没跟着一起死？”
“地狱不收好人。”
墨烟流感觉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纠缠弥散。
墨迟没进来之前，温凉显然对墨烟流有些生气，但墨烟流并不觉得骇人。这世上能让他墨烟流觉得可怕的怪物，加起来一共不超过三个。
但温凉此刻笑着的模样，让墨烟流心里一阵阵发怵。
“要不你俩在这打一架，我先出去？”
011突然消失后，墨烟流觉得自己寸步难行，完全把握不住周围这群脑回路扭曲的奇葩的节奏。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墨烟流轻轻撩起被子，一只脚光着踩在地上时，两人再一次不约而同：“躺回去。”
墨烟流脚心就像被地板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
“墨雨，跟我回家。”墨迟盯着墨烟流，看得他心慌。
墨烟流小时候真的有一位哥哥，被创造的时间比他早了一百多年，同他一起住在主神圣殿中。
这人很长一段时间对他总是又凶又严苛，算墨烟流觉得可怕的三人之一。
这就导致墨烟流不管活了多少年，对哥哥这种生物总是很畏惧。
墨迟和许烧温凉都不同，和墨烟流口口声声唤的那句矫情又恶心的“哥哥”也不同，这位是墨雨的亲兄弟，身上带着强大的真正可以称之为哥的气场。
而这股气场从进门那刻，不仅压在了温凉身上，还压在了墨烟流身上。但很显然温凉是一点影响没受，甚至还可以再跟墨迟大战八百回合。
至于墨烟流，011的消失已经让他力不从心。
尽管他可以作天作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副本世界横行霸道，但“失望”两个字仿佛一座大山，总是压得墨烟流喘不过气来。
更何况墨迟此刻真真正正让他想起了那位故人，那个也会和他说“墨烟流，跟我回家”的故人。
“行。”墨烟流说。
他有点拒绝不了，就借口说反正副本也要朝这个方向进行。
“你要跟他回去？”温凉有些不乐意了。
“他是我哥哥。”
“你嘴里的哥哥还真是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温凉走到病床旁，勾了勾墨烟流头发，说：“小兔子，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他当着墨迟的面俯下身咬了墨烟流的耳朵，还顺带着用齿尖碾了一下才松开，在墨烟流耳边轻声说：“大餐，好吃。”
说完迅速远离战场摔门而去，留下病房里两个人脸色一红一绿，十分好看。
“你们俩什么关系？”
“应该……没关系。”
“应该？”墨迟眉心微蹙，“那你由着他动手动脚？我什么时候把你养成这副德行了？”
墨烟流喟叹一声，第一次在人前主动低下头颅。他发自内心不想由着这群混蛋折腾，可惜这不是他的世界。
主神如果知道墨烟流如今变的这么听话，还是听一个智障系统的话，恐怕也会感叹一句：我怎么把你养成这副德行了？
“那许烧呢？你还跟他处？”墨迟又问。
“还……处吧？”
主要是也没给第二选择啊！墨烟流哀嚎。
墨迟眼眸沉下来，一脸阴鸷。
“而且我和许烧在一起，不也能给你和温心制造机会吗？”
想到等会自己还得回家，墨烟流决定搬出他哥的暗恋对象一用，刷刷好感值。
011不在的日子里，墨烟流终于决定先走剧情。
谁料墨迟居然怒了：“温心是个什么东西？你少拿别人当借口。”
温心就是你和许烧都喜欢的那个东西。墨烟流撇撇嘴，不知道墨迟为什么生气。
这下完了，好感值肯定哐哐掉。
见墨烟流不回话，墨迟一把拽住他衣领，眼神骇人：“墨雨，你为了许烧那个畜生不回家也就算了，现在还编排我当借口？从今天开始，你别想再见他，你见他一面，我就捅他一刀！”
墨烟流没被这么抓过衣领，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几近羞辱。他心里忿忿不平，分明墨迟就喜欢温心，讨厌许烧也是因为两人情敌，和他墨烟流有个屁关系。
说的好听，一副道貌岸然兄友弟恭的模样，最后还不是让自己亲弟弟孑然一身死去。
“你抓疼我了。”墨烟流握上那只手腕，眼里也带了怒气。
墨迟登时松了手，眼神一瞬间慌张，直直站了起来，嘴唇嗫嚅片刻，问：“能走吗？我背你？”
“去哪？”
“回家，你刚答应的。”
“可我还要换药。”
“我给你换。”
墨烟流心里很不爽，但想了想，确实没有反抗理由。
“我能走。”墨烟流扶着床下地，穿好鞋后走了两步，钻心的疼沿着骨髓撕裂，在他体内癫狂发疯。
墨烟流“嘶”地一声。
“我好像……又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