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就没见过一只羽毛能亮成这样，它蕴含的能量似乎格外强，在接触到的魏青的时候并没有着急拉他入境，而是像只小鸟一样在他手心磨蹭了一会儿才拉他入梦。
黑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脸颊上经过一阵微风。
他睁开了眼睛，与先前的黑暗不同，入目是一圈奇形怪状的山间精怪，飞鸟走兽树木岩石什么都有，化形程度更是五花八门，有的美得风云失色，有的丑得惊天动地。
但他们都仰望着同一个存在，一个从山林里飘出来的仙人，仙人的动作很随意，化出人身的瞬间还是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
他撑着脑袋说道：“好吧，一个个来，不许争抢。”
于是这群精怪开始排队，就等着仙人逐一摸过他们的头。
有头比较多也只摸一个，不然发展趋势会比较可怕。
而每一个接触了仙人的精怪都很激动，好像陡增了二十年修为一样，实际上仙人真的只是摸一下而已，完全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这画面还真像某种追星现场。
轮到一只山猫的时候，仙人放下了手，叹道：“你要死了。”
山猫点点头，它的寿命尽了。
仙人又叹了一口气，抽出它的灵魂，送往地府，他温柔地祝愿道：“愿你下一世仍旧无灾无病安度一生，和我还能遇到你。”
仙人抽魂的死法是最温柔的，那是一种极其舒适的感受，每一个来到地府的山怪都这样说，像泡在温泉里睡着了。
羽毛主人排在最后一个，他和仙人的关系最好，也最漂亮，最能打，于是其他精怪看他们走在一起也没什么异议。
仙人看到他就会牵起一个微笑，一边嗔怪：“你还要求摸。”
一边轻轻抚过他的发顶。
这一刻，摸摸头好像是一项特别古老的仪式，每一个人都在这个瞬间获得了一秒的幸福。
然后每个存在都羞红了脸，所有人都在仰慕仙人，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的特权更多。
“哥哥今天很香。”
少年抬起头，似有若无的香味萦绕鼻息。
仙人伸了个懒腰，歪头茫然道：“好像是因为山上的石竹花开了。”
那人站起来，对着少年道：“我们出去转转吧。”
“好。”
路上，少年问道：“哥哥为什么不留下山猫。”
仙人回头认真道：“不可以这样，这对其他的生灵来说不公平。”
少年心想也是，它能遇到哥哥，已经是一辈子的幸事了。
“所以……总而言之，当你的能力越大，你就越要慎重，否则你的一个念头就会毁灭许多存在，越是强大越要谨言慎行，可能自由会少一些，但心里会舒服点……”
仙人对着少年剑客说道，对这位预备神明，他总是谆谆教导，句句真诚。
“前辈，我们来得巧，有花车游街。”
精美的花车之上是一个眉间忧愁的美丽女子，她微微垂首，便胜人间无数美景。
无数的花瓣从她周围散落，街道两旁的门店和二楼雅座都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惊叹她的美貌。
人间的热闹算是仙人比较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他果然心动，戴上了面具道：“走，去看看。”
人声鼎沸，凡人在人间欣赏美人，仙人在凡尘欣赏凡人。
“她都这么美了，拥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光，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身旁围观的路人说道。
“笑一个！”“笑一个！”
“嫣寻！我爱你！”“你太美了！”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漂亮……”
“绝代佳人，世无其二。”
当一个站在顶峰就可以听到无数声音，或嘲弄或赞奉。
但这都不重要。
“你不喜欢你的脸吗？”
一间雅致的阁楼里，仙人含笑问道。
嫣寻：“不是。”
她眼里是怎么也化不开的忧愁。
“我只是觉得，他们根本不在乎这张脸下的人是谁，也不在乎我的灵魂和想法。”
……
“我只是一个载体。”
她给自己下定义。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把你的美丽交换成另一种东西。”
“可以吗？”
她犹豫着。
“可以随时再换回来。”
这句话安定了她的心，这世上少了一个花魁，多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幕僚。
戴着黑色幕离的女子最后问道：“我是不是很不识抬举，明明那么多人“爱我”。”
“没有，不需要考虑太多，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就拒绝这份喜爱。”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他们不肯了解我，我的内在有那么不堪吗？我读了很多书，我会很多东西，但他们只在乎我有没有变老。”
“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被忽略自我价值不是你的错。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本来就是肤浅的，大家都在追逐外表或者金钱，这是生存的本能，包括你，包括我，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世界的骗局，不必为此感到难过。”
女子松开了手，轻声道：
“谢谢。”
抢了人家院里的花魁，总要想个办法补上。
仙人找到方才艳羡出声的女子，问她，要不要尝试做天下第一美人。
女子有种惊奇又跃跃欲试的感觉，最开始她还以为他们是江湖骗子，直到仙人随口道出她人生中的秘密她才相信。
化成她的外表，换上她的衣服，戴上面纱。
女子问：“我真的，可以吗？”
仙人：“你可以先尝试，不行还有我给你兜底。”
他真的好好，女子这样想，然后做美人的第一天就被劝退了。
那时候仙人还在给他的小徒弟论道。
“世界上有很多美好或让人拜服的事物，诸如美貌、才华、智慧、权势、财富……但人最终的魅力并不是由这些东西决定的，就算是人们因为这些崇拜你，他们崇拜的也只是这也特点而不是你本身。
于个体存在而言，一个人真正的魅力是他的人格魅力，就是他存在你就忍不住想要追随崇拜即使牺牲一切你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你觉得他值得，听起来有些疯魔，如果你遇到这种喜欢的存在还是要克制一下。
总之，做人不要把目光放在自己没有的，要多看自己拥有的，坚信一点，那就是自身的魅力无需依仗外物……”
仙人说着，抽出少年的佩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目光坚定。
“是因为我是我自己。”
随后早有预料地从龟奴手中救下了被追赶的“假花魁”。
扮演嫣寻的女子一见他就开始哭诉：
“吃不能好好吃，睡不能好好睡，每天面对一群满肚肥肠毫无文墨的人，看不到一点未来，这生活太痛苦了，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她的回答倒是接地气。
仙人揪住她：“跑路可以，好歹把最后一件事做完啊。”
不然忽然消失一个大活人，还是这种受人瞩目的角色，对格局的影响太大。
*
在京城最大的舞台上，有一位女子脸上戴着面纱，身上穿着精美羽衣，她在舞剑，翩然若灵蝶，清雅若飞鹤，尽管衣饰拖沓繁复，仍旧动作优美灵动如风。
台下观众无不惊叹喝彩。
忽然，天地为之所动，一阵璀璨天光下落，直直降在女子头顶。
后世记载，有一女曾美冠天下，闻名于世，一日剑舞感动上苍，遂飞升上界。
在天上等着的少年顺手把人捞到怀里。
那“女子”呆愣一秒，随后褪去伪装变回仙气飘飘的白衣仙人，他把剑还给少年，倒是没急着从少年怀中出来，还把脸埋了进去。
魏青颇有些无奈地叹道：“谁知道那姑娘如此胆小。”
“回去吗？”
他不知道少年此刻的心绪是如何翻腾炽热，点点头，神情惫懒地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到了叫我。”
*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紫檀香静静燃烧，一旁伺候的宫女却不敢抬头，只因这浩伟的大殿中央，有位贵人正在受罚。
一双白嫩的赤足踩在碎瓷片上，似乎因为养尊处优顷刻就见了血。
走一段那一段的瓷片上就沾满了血。
香味更浓了，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宫内的香料还是他的血在散发香气。
“嘶……”
似乎是终于忍不住这痛楚，那人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身形略有歪斜。
终于走完了，他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印，但他的礼节仍旧无可挑剔。
“父皇，儿臣告退。”
首座之人略微点头。
“去吧。”
出门后，他的足下依然在流血，没人知道受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每月都要被莫名罚上这么一遭。
“殿下，喝药吧。”
回到东宫，内侍并没有急着先处理他的伤口，而是端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让他服下。
据说这汤药具有良好的止血功能，增强人的痊愈能力，对这些小伤更是有奇效，副作用就是，太子殿下的皮肤似乎一天比一天薄了。
迟素不禁想，这到底是药还是毒，为何要让他堂堂男儿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但这药是他从小喝到大的，生性温顺的他也没怎么抗拒，径直饮下。
脚掌的痛楚好受了些，内侍开始给他挑落脚上的碎渣，而他也拿过一篇关于洪州水患的公文细看。
“殿下，好了。”
“哦，你下去吧。”
迟素今日还有要事未做，因此顾不得伤就要往户部赶。
水患严重，救灾章程已全部拟定但户部迟迟不肯放款不知为何，他还需要亲自去询问一番。
太子殿下竭尽心力，但户部的人说来说去只会跟他打太极，看似句句为国为民，实际上一句准话也没说。
迟素心想迟早有天要把这些不干实事的蠹虫全都撸下来。
然而能让户部松口的只有陛下的圣旨，但他两次面圣效果都不太好，陛下不想听他说水患如何治理，只想知道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可有什么新奇的经历能说与他听。
这算什么。
迟素只道是父皇想考验他，看他有没有治国之才。
与诸位幕僚商议时，下人来通报，说是仓部司员外郎三子求见。
仓部司隶属户部，但员外郎的官职并不足以帮到他，更何况是名不见经传的魏氏三子，此行不是为了帮到他，怕是要巴结他，想为自己谋份前程。
他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为其他人谋求发展，面对这种打秋风行为他也只是道：“先让他回去，就说今事务繁冗，不便相见。待他日择良辰，再约。”
门外魏青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听到侍者回答——太好了！
脸上挂满了关怀，眼神激动道：
“既然殿下有事小人改日再来，这些礼物请殿下务必收下，殿下心系社稷夙夜在公，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小人身为社稷一员无以为报唯有日夜挂念殿下为其祈福求安，这是给您的一点辛苦费，还望大人替小的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让殿下知道小的还在等他就好。”
他倒是脸皮厚，竟没有半分被嫌弃的自觉。侍者对这种人颇为鄙夷，也不收他金银，只道：“殿下公事繁忙，若有诏必当送至公子府上，这些礼物就是奴婢呈给殿下殿下也不会收的，公子请回吧！”
“好罢好罢……”
魏三让随从拿了东西回车上去，演技十分逼真地回头又看了看，差点就看到正要出门的太子了，魏青赶忙钻进马车，他已经学聪明了，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天知道主角有没有蛇精病。
“少爷，咱们去哪儿？”
魏青装作落寞的样子，叹道：“去雅香榭吧，找个人通知茗月让她在包厢里等我，本少爷要潇洒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