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燝指着赵雍继续说道：“你乃刘婷之孙，刘琦烟之子，郎权望杀你至亲，你便屠他满门以报私仇！侯将军向来宅心仁厚，又顾念情面，他正是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遮遮掩掩不肯吐露实情。

“好在你也算是条汉子，不愿见仙门为难将军，主动现身，倒也不枉将军对你的维护。关于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贺兰燝说到此处，月明归才彻底明白贺兰燝查的线索已经离谱到没边了，仅靠推断与动机，没有实证，便贸然锁定凶手，委实过于冲动。

了解情况后，月明归轻轻拉了拉贺兰燝的衣袖，贺兰燝不耐烦地将手抽开，月明归只好说道：“贺兰燝，依你对侯城主的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会行这包庇之事？”

贺兰燝一时语塞，当年侯崖在战场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形象，虽假他人之口得知，但贺兰燝印象颇深。

月明归见他面露难色，便又道：“我倒是觉得，侯城主之所以替赵雍隐瞒身世，便正是证明了他的清白，因为他知道赵雍无辜，且在此事中牵扯不浅，不想他被莫名怀疑，也怕有人寻个替罪羊，所以才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说出实情。你也说过，城主宅心仁厚，顾念旧情啊！切莫冲动，谨慎为上。”

“月明归你……”贺兰燝有些气恼月明归的拆台行为，但又觉得他言之有理。可他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疑似凶手的人，岂能仅凭月明归的只言片语便断定他抓错了人？

月明归心有玲珑，看出了贺兰燝的心思，便建议道：“我看不如这样，赵雍姑且留在万仙驿，等我们找到新的证据再行定夺。”

贺兰燝并未反对这个提议，不说话便算是默许了。

月明归又对全长续说：“全驿长，劳烦你将他解绑，不让他出万仙驿便好。我相信，不论是为了刘家还是侯城主，甚至是他自己的清白，他都会留在此地，因为我必会找出真相，还死者公道。”

他说得那般坚定，赵雍忍不住抬头看他，分明羸弱不堪，却又让人想要依赖信服。

离开万仙驿已是天色擦黑，月明归却饶有兴致地叫上贺兰燝，说是有个地方必须一去。那万不歧虽没被叫，但却始终沉默无言地跟在二人身后，惹来月明归无奈，让贺兰燝心烦。

直至看到月明归来的地方，贺兰燝和万不歧的脚步才有犹豫，并且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月明归。

月明归带领二人来的不是别处，正是夜夜笙歌的飘香院，男人寻欢作乐之处。

贺兰燝啐道：“月神棍，你竟是这种人，看着人模狗样，不承想竟也心思龌龊！”

万不歧也以一种“你竟变成如此”的眼神看向月明归。

月明归扶额，无奈道：“我的世子爷，我也没说要进去呀！”

贺兰燝笃定道：“你定是没钱，你拉我来便是想问我借钱，我可告诉你，别的倒也罢，这种事我断无可能借钱给你。”

“……”月明归有种彻底被他气服了的感觉，任他平日里巧言令色，此刻也无言以对。

贺兰燝见月明归不说话，便认定自己猜对了，但却没有猜对的快乐，反倒气鼓鼓地说：“哼，果真是个伪君子，算我看错了你。”

月明归决定不去辩解，浪费那唇舌与贺兰燝说这些毫无意义，不如用实际来证明自己真不是来这里寻欢作乐。

他便站在飘香院外大路对面，抱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如此一晃眼便是小半个时辰，贺兰燝彻底没了耐性，正当想抱怨，忽而见得月明归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就连一直不说话的冰块脸也紧跟着冲了出去。

没等贺兰燝反应过来，他就看见月明归拦在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前，而万不歧的剑也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两人分明没说话，却配合得如此默契，这让贺兰燝心生不悦。

月明归朝那被威胁的男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温和不失礼貌地说：“掌柜的，我们借一步说话罢。”

剑在脖子上，不得不从，那掌柜倒也识趣，点了点头，便跟着月明归和万不歧走了。贺兰燝见状，忙跟上去。

一行人径直回到清雅阁，月明归找来绳子便将那掌柜绑在了院子的树上。掌柜见此状况，早已慌得不行，身体直打哆嗦，脑子里早把自己干的那些招惹仇恨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个遍。

等将人绑好，月明归才笑盈盈地在掌柜面前站定，问道：“可还记得我？”

“记……记得，你今日还在我店里买了东西，你怎会在飘香院外等我？”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月明归的视线落在男人腰间刻有“香”字的玉佩上，白天在他店里，他便注意到了。月明归笑着，让那掌柜只觉不寒而栗。

月明归指了指万不歧说：“他乃罪清峰弟子。”

那掌柜脸色唰地变白，要知道他卖的东西可见不得光，如今见了罪清峰弟子，就好比耗子进了猫窝。

“别紧张，这不白天咱们有话没说完，晚上才特地邀请你来此做客的么？”月明归虽笑着，但在贺兰燝看来，便是充满算计，是只满腹心思的老狐狸。

“都是为了糊口饭，为了生活奔波，仙长，便放了我罢，况且今日也不知是哪个完犊子……不知是哪位仙长，把那乾坤匣破了，黑市已经不复存在了啊！”他极力说道，殊不知破了乾坤匣的人正在眼前。

月明归抿唇忍笑看了一眼万不歧，后者不气不恼，气定神闲，就好像掌柜口中完犊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月明归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说：“要想罪清峰放过你也并非不可，不过你得将功补过，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若有半句虚言，便抓你去那悲山牢。”

“好好好，小的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仙长，您有什么问题？”

“何人找你买的万丝血？”

“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那人来的时候穿着黑衣戴着斗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是男是女总知道罢？”

“男的，身材中等，不算太高，估摸着比您矮半个头，听声音挺年轻的。”

贺兰燝听到此处，不由得皱了皱眉。

月明归继续追问：“可还有其他特征？”

“我想想……”那掌柜很努力地在回想，过了好半晌才又说：“啊，对了，他左手小指几乎跟无名指一样长，我当时觉着奇怪，还特地多看了几眼哩！”

“这倒确实奇特。”月明归颔首说道，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他没能抓住。

罢了，他不再想，转而问：“我再问你，你怎么会有万丝血？此物百年前便该随着宦雀的消失而失传，炼制之法也未曾流传于世，不该是你这小店可以售卖之物。”

“那万丝血不是我的，是，唔！”

没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便见他脖颈破裂，鲜血迸溅，滋了月明归一脸。那一刻，在场的人分明感知到暗处有个修为高深之人离去，可那人来时，却无一人察觉，若非他出手杀人，根本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存在。

说时迟那时快，贺兰燝与万不歧几乎同时飞身朝那人消失之处追去，独留月明归与那掌柜尸体在原处。

月明归看着已经没救的掌柜深深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血迹，便坐在院里的石桌边陷入沉思。

杀人灭口者必是那给了掌柜万丝血之人，他不想暴露，才将掌柜杀害，他在整起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否就是凶手？可如果他是凶手，就没理由将万丝血交由掌柜售卖，如此画蛇添足还留下痕迹，看来他顶多算个帮凶，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丝血，宦雀……这百年无她的消息，一有消息便扯上满门性命，月明归理不出个头绪。

过了好一阵子，贺兰燝与万不歧才回来，单看贺兰燝脸色便知他们将人跟丢了。

“这王八蛋太狡猾了，跟条泥鳅似的，一出府便不见了踪迹。”贺兰燝一屁股坐在月明归旁边，愤愤说道。

“此人修为至少已至化神。”万不歧沉声说。

月明归猛地看向他，分明脸上满是血迹，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扣人心弦。

“你想到了什么？”万不歧问。

“如此修为之人，又与黑市有牵扯，方才那人只怕是……”月明归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万不歧已然明了。

贺兰燝便不懂了，嚷嚷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月明归无心隐瞒他，便将今日在万金楼的遭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与天魇宫有关的一切。

贺兰燝听后，恍然大悟：“所以凶手便是这万金楼的人？”

月明归摇头，“方才那人兴许是万金楼的，但屠巨刀门的不是，而是那左手小指与无名指一样长的人。”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这个人，一切便可真相大白！”贺兰燝说着，眼底闪着激动的光芒。

月明归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如今看来，赵雍的嫌疑应该可以排除了，他也是个受害者。”

贺兰燝明白月明归之意，那掌柜说出的两点特征都与赵雍不符。其一，买万丝血之人比月明归矮半个头，而赵雍却与他一般身量；其二，那人左手小指奇长，赵雍却并非如此，贺兰燝深有印象。

这两点在掌柜说出来的时候，贺兰燝便想到了，“算我错怪了他，我去让万仙驿把他放了就是。”

“这倒是不急。”月明归道，“我们先根据手中线索，来捋一捋整个案件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