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那专务的样子给了所有人惊吓,好孩子们是奖励,坏大人是惩罚。
花满衣掌控下的梦境善恶有报。
虽然清楚专务犯下许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可真正看见惩罚画面还是让孩子们不忍直视。
比起舒畅……更多是不忍。
唯一有勇气直视它的居然是一之宫光,专务鞍前马后的御前,他的亲孙子。
“果然星那专务难当大用,既无能又没有价值。保护我?连噩梦都逃脱不了,大言不惭。”
冰冷话语顿时让日奈森亚梦热血上头,“等等,光君……”
“兰加拉不懂,但那菈很喜欢那菈光,最重要的喜欢。那菈坏,但对那菈光好。”
兰加拉双手抱住说着坏话,却悄悄握紧双拳的一之宫光,天真无邪说,“那菈光,谎话不好。”
一之宫光闭嘴了。
“光君,要不要试着感受下专务的心情?”日奈森亚梦轻声问,拉起他的手。
男孩没有反抗,任由她一起触碰黑色泡泡,浓重到化不开的执着与爱席卷胸口,他们下意识电到般松开手。
“看……虽然是个不合格的爷爷,但他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哦。”
日奈森亚梦微微喘着气,偷窥他人情感又非其重要之人,剧烈情绪反冲下她很不好受。辺里唯世立刻扶住她肩膀防止她摔倒。
可她撑起明媚笑容,对失神的一之宫光认真说:“这个世上没有无价值的人,任何事物都不能单用价值去衡量定义。”
“光君曾说过吧,点心没用又没价值。但是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吃钓鱼烧时你那开心的表情,很好吃吧?”
新的回忆泡泡冒了出来,是他们初次遇见时,她请他吃鲷鱼烧,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的画面。
“……很好吃。”一之宫光点头。
“那么,它就已成为你心灵的营养。”
知心女主角灿烂微笑,仿佛诉说真理,笃定又令人信服,“世上不存在无价值的事物。无论何物,都是因为被谁需要才降临到这世上。”
存在即合理,万事万物都有其价值,所以不要再说那样悲伤的话了。
“……”
一之宫光难以接受,这与他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如听天书。
可是……鲷鱼烧很好吃,她的记忆很温暖,那些情感……
“无论任何事物,真的都是因为有人需要才诞生的吗?”
男孩声音微微颤抖,因他感同她的情感,因他触碰到从未认知的陌生世界。
空无的胸口体会到七彩的情绪,如盲人重见光明,聋哑感知声音,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嗯,你的诞生也是,肯定有意义,肯定是谁人所期望的。”日奈森亚梦确信无疑,“哪怕是试炼,可同样也是你的美梦,你有想过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糖果屋?难道不是因为点心很好吃,心里其实还是喜欢它们,喜欢到创造出全是甜点的屋子?”
“还有,为什么光君会收集石头?”
“……要用它来填满空隙。”
一之宫光垂下脑袋,如被雨淋湿的幼犬,可怜又倔强。
“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可每当我得到一样东西时,我都会更察觉到内心的空隙……所以才要收集漂亮的石头,为了填满这些空隙。”
她似乎有魔力,难以开口的心里话在她面前张嘴就来,顺畅得很,胸口似乎迫不及待想吐出不能轻易对他人讲述的话。
“然而不管怎么收集,空隙也无法被填满。”
“不管全世界有多少耀眼的宝石,都无法填满你内心的空隙哦。”
日奈森亚梦蹲下身与他视线持平,明黄色眼眸溢满姐姐的怜爱,前辈的包容,心灵领航员的光辉。
“因为「心绪」本身,就是闪耀着耀眼光芒的漂亮宝物。”
“心绪?”
“家人与朋友,喜欢的人,明白对他们的珍惜、信任,以及「最喜欢了」的心情,就像刚才你感受到的那些。这些宝物并不能由别人能带给你,需要你自己去寻找,自己去感受。”
“……我自己?”
不是属于别人,他自己的,那样的心绪?
「“和我成为朋友吧,作为朋友,我会帮你填满内心缝隙。”」
满衣当初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把兰加拉和日奈森亚梦引到他身边,现在这样发展也在她的计划之中吗?
“心绪?能填满内心缝隙……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日奈森亚梦点头,“是的,你的心灵之蛋。”
“可是我从出生时内心就是空虚,一无所有。”
一之宫光虚弱反驳。
“没有那种事!守护甜心永远是你的同伴!”
“光君的守护蛋也是,一直都守护在你身边呀。”
“只是没有察觉到的说。”
“只要相信它,无论多少次它都能重新苏醒。”
四叶草们激烈反驳他,“它一直发出明亮耀眼的光芒,一直在寻找你。每次只在净化时出现,也是因为想要找到回你身边的路。”
这样的描述,“……胚胎?”
一之宫光的思维已经转不过来了,新世界情报量太大,对7岁小男孩来说太难。
“祈愿吧,光君,梦里一切皆有可能。”
日奈森亚梦将他双手合在一起,放在他胸前,“只要你呼唤,它就一定会回应你,守护甜心永远是最爱你的存在。”
“我们也会帮忙一起祈愿。”辺里唯世也蹲下身,守护甜心围着他,兰加拉虽然不懂有样学样,“祈愿,实现!”
就像种子追逐土壤,林木向往太阳,人类本能无法拒绝「希望」。
在温暖的祝福陪伴下,一之宫光做出了换作哪怕几小时前都无法想象的举动——垂首,敛目,去向虚无缥缈的幻想之物许愿。
许愿什么呢?
“希望——它能回来。”
它是什么?回来哪里?其实一之宫光都不清楚。
只是他本能想这么做,脱口而出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男孩浓密睫毛忍不住轻颤,正体不明的忐忑让他不解,可胸前亮起的光更让他难以置信。
只出现在专务一次次汇报资料中的胚胎,闪闪发光的守护蛋,传言可以实现任何心愿的魔法蛋从无到有,光点凝聚成形,出现在他身前。
它的光芒越来越黯淡,露出原本模样——一颗和其他任何心灵之蛋没有差别的模样,轻飘飘、迫不及待、雀跃地回到他胸口。
一之宫光找回了他的心,他的心灵之蛋。
一同回来的,还有这些年被赶出去,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汹涌心绪。
他的手指先颤了一下,像是被烫到般猛地蜷缩起来,可那颗重新跳动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泵出滚烫的血,烫得他喉咙发紧。
“呜……”
第一声呜咽漏出来时自己都吓到了,那声音太细太碎,像只被雨淋透的雏鸟。他慌忙去捂嘴,可更多哽咽从指缝里溢出来,混着咸涩的液体滚过手背——是眼泪,他居然在哭。
一之宫光突然发起抖来。
他想起在课程间隙拉住过星那一臣的衣摆,他却没有停顿地离开;想起似乎无止境的教授,私人课堂上学过的冰冷知识;想起坐在车内敲着键盘,窗外总有孩童欢笑打闹着跑过……
而他的眼泪刚逃出眼眶就被微风轻轻拂过,却莫名刺得眼底生疼。
“哇啊啊啊啊……”
他终于哭出声来,像要把这些年吞下去,埋在心底深处的呜咽全都哭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他哭得那么凶,委屈、寂寞、难受、痛苦撕扯他的心脏,过量悲伤一次性回归让男孩根本无法承受,只好笨拙擦着自己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无助又可怜。
日奈森亚梦用力抱住他,男孩脊骨硌得她生疼。他那么小,也没多少肉,和妹妹软乎乎感觉差了好多。
姐姐温柔拍着他背脊,男孩愣了片刻,本能回抱住她,哭的更用力,但明显安心多了。
辺里唯世眼眶红润,守护甜心们抹着眼泪,兰加拉无措看了看他们,从侧面抱住两个靠在一起的小脑袋。
“痛痛飞,不哭不哭,要开心。”
青绿色光芒再次闪烁,但这次他们换到生机盎然的夜色森林,兰那罗最熟悉喜爱的地方。
萤火虫亮起,像银河倾泻而下,在他们周围汇聚成一条流动的光之河。河中央巨大的金黄睡莲缓缓绽放,莲心托着小小的绿色徽章,正轻轻闪烁着光华。
“收下吧,那菈光,你需要的。”
兰加拉把徽章放在他手心,摇晃脑袋,“心回来是好事,高兴。兰加拉,为你开心!梦很重要,不要再弄丢。”
哭了好久哭够了,一之宫光吸了吸鼻子,“可是我还没答题……”
“那菈光笨,答案,心,找到了呀。”兰加拉揉揉他脸蛋,“那菈光,粉色那菈,金色那菈,还有小飞飞们,该启程啦。金银那菈在等你们。”
森林小径前方,熟悉的光亮显现,那是试炼离开出口。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兰加拉?”辺方块问。
“兰加拉回桓那兰那,不能待太久。下次见面,请朋友们吃美味!”
“那说好了,一定要再见面。”一之宫光还带着泣音,认真抱了抱它,“谢谢你,兰加拉,还有其他兰那罗们。”
“朋友,约定。”兰加拉蹭了蹭他。
美梦终究会醒来,一之宫光跟着守护者踏进光芒离开前,最后看了眼还在热情挥手的兰加拉,露出了浅浅微笑。
“再见。”他轻声说。
时空转换的间隙,孩子们似乎听见神秘可爱的兰那罗最后话语,如诵读优雅唯美的诗行——
「你要好好长大,不要输给风,不要输给雨,不要输给冬雪,不要输给炎夏。
少年人,你在孩童时应当快乐,使你的心欢畅,行你所愿行的,见你所愿见的,然而也应当记住黑暗的时日。
……
挚友将再次同行于茂密的森林中,一切美好的事物终将归来,一切痛苦的记忆也会远去,就像溪水净化自己,枯树绽出新芽。
最终,森林会记住一切。」*
“「你好」,「谢谢」,最后是「再见」!”
兰加拉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