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安稳落地，眼睛却离不开空中烧得如火如荼的蓝火，比太阳还耀眼，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太美了....”

1号说，“确实很美。”

她吓了一跳，几乎是跳起来的，“你怎么在这儿？”回过神，四处张望，“莫迟呢？”

1号指了指上空，“去帮忙了。我们赢了。”

柳青青奇怪，“还没结束，你就说赢了？”

1号看着她，蓝色光辉照在身上，诡谲而瑰丽，“兔子挂在嘴边有句话——莫迟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就会是赢家。”

“该死的！怎么还活着！”兔子就在一群虫族中间，刚才与一发「氢」弹擦肩而过。

这百万虫族是他占领了其他星球，发育了几十年的后备军。

本就是怕莫迟没死透，想速战速决。

实际上，兔子内心也有一丝侥幸——他与莫迟几十年不见面，她真的有那么强吗....如果不是他带队，她能在主神世界打出那么响的名声吗？

百万虫军，她如何能抵挡？

占领全宇宙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个女人。

事实证明，他错了。

兔子向后爬了爬，周围都是死人，连个能附身的躯体都没有。在一副丑陋的虫族身体里，他感受到的是巨大的屈辱感。如果不是莫迟，那个蠢货，他何至于沦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但不要紧，她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沈间已顾不得周围打游击战的虫族，连着给莫迟发了十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

转而联系柳青青，“是不是她？她是不是安全回来了！”

“声音轻点儿。我耳朵都要聋了。”柳青青揉了揉险些被沈间喊聋的耳朵，“是。她回来了。”

沈间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她不回我消息。”

柳青青无奈，“连你的消息都不回，我哪儿能知道？现在重点是清理剩下的虫族，尽快结束战斗。”

沈间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通话中断。

“我一直以为，沈间是把责任摆在最前面的巨人2号。”1号往碎石一片的地上铺了层外套，顺势一躺，闭目养神，“看来人不可貌相啊。”

柳青青奇怪地看向她，“你躺这儿干嘛？要休息就回-”

哦，调查处没了。1号躺的这片废墟就是调查处。宿舍区也不安全，哪儿都有坍塌的风险。

“你不去帮忙？”柳青青准备开个小型飞船，寻找虫族之中的兔子，“你的同伴都快死了。你就躺在这儿睡觉？”

“我快死了....”1号的声音说得极轻，极度疲惫，身上的人造皮肤脱落，掉在地上，露出里面萎缩的肉，“你就让我睡一会儿.....青青，战斗结束后，你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她不会让莫迟活着.....没了虫族威胁，莫迟就是最大的.......”没了声音。

“喂！你不会-”柳青青心一沉，脑海中开始闪过自己和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都不是什么阳光的回忆。

但她仍比其他人，更珍视这个朋友，弯腰伸出的手略有些颤抖，凑到1号鼻下....

均匀的呼吸。

好家伙，是真的困了。

柳青青边用能想到的一切语言骂1号，一边将对方拖进隐蔽处，联系陈琳派自动机甲来守。

“顺便运艘指挥使飞船来。”她说。

而这场火，向瑞安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不是第一次，上次是寄生虫卵，他同样抱着必死决心。莫迟救了他。

这次，在他看见百万虫军飞来时，在心中默念着父亲的名字，准备摁下自爆按钮时，莫迟再度救了他。

滔滔不绝的焰火，胜过了正午烈阳，太亮眼了，甚至于刺眼，虫族们凄惨的叫声回荡在他耳畔，即使眼前仍有200只能够治他于死地的虫族，都不重要了，瑞安甚至想仰天大笑三百下，如同一个疯子。

“来吧。”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仇恨，启动驱动器飞至半空，盯着眼前的虫族们，机甲上下浮动，像只掉进网中的饵虫，“跟着我，走进柳青青的陷阱吧。”

辛姐就站在白发女人旁边。

她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和柳青青达成了协议，兔子的提议虽然诱人，但毕竟是虫族之主。而且那夜庇护所内的风暴，如纹身般印在了她的大脑，可今日再度见证，仍席卷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

不过至少，自己是站在柳青青一边的。

可柳青青能护住自己吗？

她不禁怀疑——毕竟对沈间做过那些事，莫迟....那时候她就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绝不简单。

辛姐扶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镜脚上垂荡着一块骨头，碎片，很小，寻常人会以为只是装饰。

如果自己是莫迟，哪怕让她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辛姐双手紧握胸前，才能遏制住自己无法抑制的颤抖，这是第一次，她把希望放在除他以外的另一个人身上。

沈间曾经被虐待过的伤口已经全部痊愈了。

看见天上的火，他觉得自己浑身力气都回来了。

陆陆续续，无名女人、夏天、训练部其他队员都汇集而来，帮他一起处理变异虫族。

那种共感的精神线头，再次以无比清晰的画面，展露在他脑中。无名女人也没有反抗，沈间来不及多想，再度操控起群体机甲。指挥使们的信息进一步提高了他对局面的掌控。

不再是一群机甲的战斗，她像他的拳头，他像他的炮火，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成立了。

从虫族的一面倒，转向为联邦队员的单方面压制，没有人不认可沈间的天赋，自甘称为机器的一部分，碾压过眼前的一切。

他们与她们，如同赶尸人，包围住虫族，朝一个方向迅速逃窜。

没错，‘逃窜’。

没人相信联邦也有这么一天。

让虫族像蟑螂一样逃窜。

几乎所有虫族在这个瞬间汇集到了后勤部周围，这个莫迟无比熟悉的地方。

柳青青下令，“就是现在！”

空气温柔地包裹着了每一个联邦成员，而火焰钻入地底开始飞速旋转，储藏的「氢」啊，即将爆炸的毁灭性武器像宿舍区那时一样，被莫迟包裹起来，开始飞速向着中心旋转。地面开始震动、破裂、起伏。

这里曾是莫迟幻想过无数次的，安详生活的起始点，她想在这里偷懒地活着，每天做重复的事，直至死去。

可现在，在无数人的关注下，几乎可以劈开整个星球的恐怖能量被她轻巧地包裹在这个起始点，曾经这个力量用来杀戮，如今用来守护。

拼杀的巨人与队友们看着他们守护了一辈子的联邦，外围鼓起了一层气圈，如□□爆炸时数亿倍的能量，朝宇宙外发散。

看起来只是一拂风。

巨人喊道，“退！快退！”

爆炸的中心，白发女人第一次亲眼见证了宿舍区爆炸的始末。

围绕后勤部为圆心，一千米内所有虫族被吸了进去，挤成一只恶心的球，紧接着白光闪过，钢筋水泥、数万虫族悉数化为尘埃，细密轻飘的风，让不知来处的灰拂过在场所有人的面，而地面如柔软的冰激凌被挖去了一块，不多不少，无人受伤。

而星球外围，宇宙中漂浮的物体，但凡气体飘过，都会被卷进去，搅杀、消失，如此恐怖又看上去无害的力量，让他不由得打了个颤。

白发女人闭上眼，对站在旁边一直充当透明人的调查员说，“把1号和研究员叫来。”

调查员点头称是，松了一大口气，往外跑去。

辛姐看着她，都是千年狐狸，一眼就意会到了这位统治者的意思，“你疯了。”

白发女人微微一笑，“既然柳青青想坐这个位置，最后一课，是我留给她的...”礼物，或是炸弹。

联邦胜利了。

这个念头在活着的每一个人脑中出现，都不敢相信。劫后余生？不，多数人仍觉得自己站在死亡的门口，只消轻轻一推，就会再度掉进烈狱。尚未消解的恐惧融化在头顶的滚滚黑烟之中。

——是谁？宿舍区爆炸也是如此。敌人是否还活着？

沈间什么也没想，只急切地问众人都还好吗？

听见大家都活着，他赶紧朝着后勤部赶去，飞行的速度甚至让人以为那儿还有无数的虫族。

莫迟坐在湮灭的坑旁。晃晃悠悠。

沈间从机甲里出来，跑过去，“莫迟！莫迟！”

莫迟听见声音，转头望过去，脑袋晕乎乎的，一时没看清来人是谁。

在宇宙间，昏迷时，她实际上已经死去过无数次，没有氧气，谁来都会去世。可她的身体偏偏过于强大，拖着不比普通人聪明多少的脑袋，硬是等来了漂浮的氧气瓶。

疲惫，像她尚未进入主神空间，跑完800米后那样喘不上气，自强化过后，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无力感了。

紧接着是等待1号，即使她能发出鲸一样的超声波，在没有介质的宇宙中照样寸步难行。

直到氧气耗尽，又是昏迷-清醒-昏迷-清醒，她甚至梦到了还在妈妈肚子里时的记忆。不知过了多久，1号把她从宇宙中捞起来，放进治疗舱，但也没睡多久，就被推醒，一睁眼已经回到了联邦。

先救人，后杀虫。又是一番高强度运动，几乎是身体拖着脑袋在跑，机械性动作，识别敌人，继而销毁。

熟悉的气味。

莫迟如小动物般嗅了嗅，看向来人，却尚未看清，汹涌而出的困意就将她彻底淹没。

眼前一黑，她倒入了沈间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