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裂缝扩大,一股冰冷的水流如猛兽般破开船底,猛地冲进船舱。
水流强劲,仿佛席卷而来的咆哮,瞬间将船舱内的积水增至膝盖高。
船身随着水的侵入剧烈地晃动起来,四周的河水仿佛也感受到船的脆弱,疯狂地扑向这艘风雨飘摇的小船。
“快!弃船!”
船夫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刚的自信,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他的声音在狂风暴雨和奔涌的河水中几乎被淹没。
沈容端的身上也早已被奔涌的河水浸湿。
她看了一眼已经在河水中惊惶挣扎、被水越冲越远的两匹马,眼神一暗。
那匹丑马,当初还是叶和凝给她赢来的。
现在大概是要死了。
让叶和凝知道,肯定又要伤心唠叨了。
又瞥见船中神色惊慌的众人,连忙沉气掰断了一大块本就破损的船板,朝已经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的桃枝、斐然还有船夫扔去:
“趴在板子上!”
随后,沈容端又找了块木板,供自己和赵秉清支撑。
然而,不同于还有些声响动静的桃枝和斐然,赵秉清却异常安静。
沈容端觉得不对,侧脸一看,才发现大事不妙:
他的手铐,还没解。
赵秉清的右手被手铐锁住,而手铐的另一端牢牢拴在沈容端的腰带上。
水流迅速上涨,他的脸色从苍白变为青紫,呼吸急促,额头上的冷汗混着河水,如雨滴般滚落。
他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惊惶,瞳孔逐渐涣散——溺水的记忆在脑海中回荡,似乎要将他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水势愈发猛烈,仿佛要吞噬一切。船身剧烈摇晃,像失去了平衡的巨兽,正飞速地朝深渊沉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摆脱的恐惧和绝望,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斐然和桃枝的身影在风雨交加的水面上时隐时现,船夫的大喊声也渐渐被狂暴的河水淹没。
此时,船几乎完全没入水中,沈容端感到自己脚下的船板开始剧烈倾斜,整艘船在河中央飞速沉没,仿佛要将她和赵秉清一同拖进无底的深渊。
河水冰冷刺骨,浸透了衣衫,寒意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
船身下沉的速度让她的心猛地揪紧。
“振作点,赶紧扶好!”
虽然是夏日,河水却十分冰冷。
加之流速极快、流量极大,沈容端用尽全力大喊,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雨中显得无比渺小。
冰冷的河水涌入口中,喉咙被呛得生疼。
回头一看,斐然和桃枝早已不见踪影。
沈容端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眼下自己身陷囹圄,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保住性命。
赵秉清听到沈容端的呼喊,猛地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冰冷的汪洋之中。
他惊恐地用力抓住木板,试图稳住身体,但右手却因手铐束缚而无法动弹,只能用左手死死攀住木板。
冰冷的河水已经漫过胸口,让他感到呼吸愈发困难,神情变得十分紧张焦灼。
越紧张,呼吸越急促,越难以为继。
沈容端拼命用一只手攀住木板,另一只手在冰冷的河水中拼命划水,试图调整方向。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突然感觉赵秉清的脑袋突然重重地靠到了自己的肩上。
转头,只见他已经阖上了眼,脸色苍白,左手也渐渐脱力,往河中坠去。
沈容端暗道不好,只觉得自己的腰带也被一股重力扯着,往下沉去。
此刻别无选择,只好弃了木板,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拼命拉住赵秉清,托着他的腰,试图把他往上带。
但赵秉清的意识已经模糊,呼吸逐渐停滞,整个人随着水的拉扯,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缓缓沉入河底。
沈容端拼尽全力,咬紧牙关,死死抓住赵秉清,不顾一切地划动双腿,拼命往上挣扎。
然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气和氧气都正在快速消耗。
最终,还是难敌湍急的水流和恐惧的侵袭,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而冰冷。
沈容端醒来之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静谧得只能听到夜风拂过山林的声音。
她感到浑身冰冷,身体仿佛一片被河水浸透、泡得发胀的棉布一般沉重不堪。
努力睁开眼睛,目光从模糊逐渐清晰,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湿漉漉的河滩上。
夜色中,满天星斗倒映在河面上,如同撒在黑色丝绸上的碎玉。
恍惚片刻后,沈容端猛地意识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赵秉清。
昏暗的月光照在赵秉清苍白的脸上,他的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像是还在沉睡般一动不动。
沈容端心头一紧,立刻撑起身子,拖着疲惫的身体靠近他。
她蹲下身子,轻轻拨开赵秉清额前湿漉漉的发丝,看到他那张因寒冷和缺氧而显得毫无血色的脸庞。
她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腕往下移,那条连接着他们的手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手腕处被深深勒出的一道血痕。
深红色的痕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赵秉清,醒醒!”
轻声呼唤片刻,赵秉清却毫无生息,湿漉漉的睫毛连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沈容端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意识到,他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她立刻低下头,凑近他的脸,感受着他几乎微弱得无法察觉的呼吸。
他呛了水。
沈容端脑海中闪过师父挽澜曾经无意中提到的一句话——
遇到溺水之人,可以先将其放置于侧卧位,清理他的口鼻异物,然后按压胸膛,辅以嘴对嘴渡气施救。
沈容端马上循着回忆,调整了赵秉清的姿势,再准备清理他的口腔。
然而,她的指尖触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刻,动作却突然一顿。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不久前桃枝提到的那件事——
赵秉清竟然说要娶自己。
这一念头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电流,令沈容端的心跳陡然加快。
指尖感受到他唇间的柔软,竟带出几分旖旎的感觉。
她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烫,耳边仿佛响起了他那时认真而郑重的语气。
救人要紧。
这样想着,沈容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将手指缓缓探入他的口中,触摸到他舌尖的湿润与温热。
清理完口腔异物,沈容端把手在赵秉清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探了探他的脉息。
几不可闻的脉息,如游丝般细弱,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消失,让她的心猛然一沉。
于是,赶紧解开了赵秉清的外衣。
她的手指略显紧张地触碰到他的胸口,皮肤冰冷而紧绷。
她轻轻撑直双手,按压了一会他的胸膛,再去探息,却依旧微茫。
看样子,光按是没用了。
河滩上,夜风轻轻吹动沈容端的发丝,仿佛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她内心挣扎,手指轻轻颤动。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迟疑,俯下身子,靠近他的面庞。
赵秉清浓密的眉宇下长而微卷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带着几分清冷的气质。
沈容端的呼吸有些急促,嘴唇轻轻覆上赵秉清的唇,耳边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的唇瓣感受着他的冰冷与柔软,开始向他渡气。
胸口的起伏与他的呼吸同步,仿佛在这一刻,两人的命运紧密相连。
渡气之后,沈容端缓缓抬起头,观察着赵秉清的反应。
然而,他却依旧一动不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用双手按压他的胸膛,然后继续渡气。
一次又一次,动作却变得越来越坚定。
终于,赵秉清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震,紧接着,仿佛从梦魇中惊醒一般,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呛出的水混杂着喘息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沈容端松了一口气,疲倦地瘫坐在他身旁,望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心中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片刻后,她又想起斐然和桃枝,连忙站起来,四处张望。
眼下,二人身处河边的一片无人河滩,背后是山和树林,眼前是滔滔大河。
想来,他们是侥幸被河水冲上岸来了。
斐然现在如何?
沈容端正心中焦急,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却忽然瞥见远处的河面上,隐隐约约地划来了一艘船。
她心中一跳,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她急忙拽起还坐在地上、没回过神来的赵秉清,闪身躲到了树林中去。
他们藏身于茂密的树影间,透过层层枝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艘船的动静。
虽然这艘船不算很大,但比起他们先前乘坐的那破旧木船,显然要精良许多。
船身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船桨划水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河水轻拍岸边,令人愈发紧张。
船终于靠了岸,先有两个身穿粗布、头裹黑巾的草莽打扮之人跳下船来,各自手持火炬,四处探看。
他们步伐沉稳,显然训练有素。紧接着,又有几个喽啰模样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气势不凡的人走下船来。
那人身着暗红色的袍子,腰间缠着一条粗大的皮带,脸上有一条贯穿左脸的疤痕,眼神凌厉,显得格外威严。
看见他的那一瞬,原本还十分虚弱的赵秉清,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抓住了沈容端的袖子,手指紧紧攥着,几乎有些颤抖。
他的眼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似乎认出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