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型娇小的狐狸犹如一团火焰，在众人肩头，头顶等地方轻点，眨眼就消失了。
时蘅喉头紧缩，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再顾不得其他，眼中只有那一道跳跃刺眼的红。
时蘅的动作快的惊人。
听到他那一声叫喊正欲赶来的罗月华尚且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只知道方才还在的人，霎时间就化作了一道银色流光，追着前方的红点去了。
“你回来！都疯了吗！！”罗月华暗啐了一声“该死”，却还是无法置之不理，一手将挣扎着也想去的李双喜推给其余弟子，一手催动神行符，眨眼就消失了。
疾行使得时蘅只能听见耳边撕裂的风声，他将自己的灵力压缩至最高，身体内灵力流转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而这样做对还未到达元婴的修士而言弊大于利，可时蘅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等他再次看见那一抹红色，方才找回了几分癫狂的神志，他这才发现，乔虞年的目标并不是灵草，而是那头正在和各个宗门高手试探搏斗的异兽！
“不要——”
乔虞年纵身一跃。
时蘅的手指尖划过赤红的狐尾，眼睁睁看着乔虞年着了魔一样毫不犹豫地，犹如献身一般奔入兽口。
灵草化为焦土，四周的硫磺味浓郁到仿佛要将人溺死，
时蘅愣愣地跪在原地，脑中嗡鸣作响，不敢相信乔虞年就这么死了。
不。
时蘅抬首，整个人犹如魂魄被剥离了身躯一般冷静地看着那头奋力甩着脑袋的异兽。
罗月华终于赶来，可是已经晚了，她看见了那狐狸被吞入腹中的全过程。
时蘅站起身，却全然不见悲恸，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能在他墨色的瞳孔中掀起半分波澜，漠然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月华，帮我个忙，把那头东西的嘴巴打开。”
“什么？”罗月华哑然，觉得他疯了，想要开口劝，却突然被定在原地。
她看见时蘅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紫色，虚空，平静，毫无人类情绪。他说的话仿佛是不可违抗的命令。瞬间，所有想要劝阻的话全都被埋葬在了嘴里，开口只剩下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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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
乔虞年眉头紧锁。
这是哪？
他睁开眼睛，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熟悉身影。
时蘅，时蘅。
他奋力跑过去，有些急切地喊：“嘤，嘤……”
乔虞年：“？”
乔虞年低头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指骨分明的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
他呆滞地张了张兽爪，缓缓捂住脑袋，一时无法接受。
怎么变成原型了？还是在时蘅面前，丢脸丢大发了，之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不过好在乔虞年心理素质强悍，很快就整理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但毕竟身受重伤，他在时蘅怀中埋了个窝后，很快就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之后乔虞年时常昏迷，偶尔清醒，但清醒的时候总是少数，自从踏入炼魂荒地，大多数时候，哪怕清醒了，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些动作。
乔虞年发现了不对劲，却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像是喝醉了酒，身体时常传来燥热不堪的热浪，意识模糊不清，身体却显得兴奋。
很不对劲。
直到他看到了一头很奇怪的兽类，他博览群书，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兽类。
乔虞年眼周泛起微微红光，红光锐利，刺穿了那兽类狡猾的伪装，一时间，乔虞年像是被狼王召唤的幼崽，所有的本性战胜了理智。
没入兽口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目眦欲裂的时蘅，
恍如当头一棒，乔虞年清醒过来挣扎着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了。
兽口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黑暗中伸出几条黑色的手，吞噬了他，带着他下坠。
就像水滴滴入湖泊，湖面上掀不起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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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乔虞年恢复意识，听到时蘅和一个苍老诡吊的声音。
时蘅还是平缓的声调，乔虞年却能敏锐听出其中暗藏的不耐：“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已经过去了十七日。”
“莫急，该醒的总会醒的。”
时蘅：“你三日前也是这么说的，今日若他再不醒来，我便砸了你这破狐洞。”
“人妖殊途。”那声音缓慢又平和，带着长辈独有的包容，“你有你的使命，他有他的责任，何必在一起互相折磨。”
时蘅冷嗤了一声，这些天心理上的折磨让他很难不架枪带棒，便显露出了乔虞年从未见识过的叛逆：“你一块破石头懂个屁，你说殊途就殊途了？而且，便是折磨，他也得跟我、只能跟我互相折磨。”
乔虞年听得心惊又惆怅，这得是多委屈才会说出这些话啊。
破石头幽幽叹了口气，意味不明道：“你在他面前也是这个样子？”
“与你无关。”
乔虞年等了一会，没等到声音，却感受到一道灼热炽烈又偏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目光他实在熟悉。
熟悉到乔虞年难得觉得不知所措，又难堪，一时间情绪复杂。
有些想躺着一直不清醒了，可是他又舍不得，于是开始回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最初只是觉得这个小孩有点意思，想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怎么后面就心软想要帮他？
乔虞年当时想不通，如今再回想，又觉得不难理解了。那时候的他因为身世变得孤独又偏激，把种种不堪藏在温和的表皮下，实际上哪里危险跑哪里，恨不得哪天死了才干净。
可是这时候偏偏出现了一个充满秘密的小孩，带着和他如出一辙的孤寂偏执，怎么能不心软，怎么能不多注意？
相处久了，乔虞年就想逗时蘅，想让他任性一点，别那么懂事，后来在铁甲城的时候，他发现如果自己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时蘅就会立马变脸，甚至会撒娇。
这让乔虞年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又不想让小孩真的难过，所以其实也不怎么提。
那时候他真心想让这个孩子找到他的家人。
再后来他要是自己无意间提到“以后”，“之后”，“将来”这样的字眼，时蘅就会很开心。
那时候他的反应可爱到要命，双眼缓缓睁大，湿润的红唇微张，露出一点白牙，脸上飞快泛起粉的红雾，却还要努力绷着脸，装出很稳重的模样，可望向乔虞年那兴奋喜悦的眼神根本压不出，早飞出来了。
乔虞年心里积压了多年的巨石发出一声闷厚的响声，贪念大概就是在那时候产生的。
“想让他看着我。”
“想让他一直看着我。”
“为什么不能一直看着我。”
他是我养大的，我们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数十年。
乔虞年必须承认，哪怕做人百年，他身上仍旧有洗不掉的妖的劣根性。
哪怕那时候他知道这不是爱，至少不是纯粹的爱，可他还是产生了卑劣到不堪的占有欲。
后来……
乔虞年将过去的自己一寸寸挖开，仔细剖析。
这种对自己所有物的独占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大概是他无意识的勾引和放纵。
时蘅太白太纯净，少年人的爱意根本藏不住，那样热烈的目光，就算是无关紧要的人仔细留心都能注意到，更何况是被注视的主角。
乔虞年知道吗？
知道。
制止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
乔虞年不知道。
这样说很犯规，可他真的不知道。
不仅不制止，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放纵。
他发现了时蘅不再喊他“哥哥”，发现了时蘅会偷偷找借口和他黏在一起，甚至……
乔虞年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另一道他的声音，在质问他。
“是因为爱？你爱他？”
“最初肯定不是。”
“最初不是，后来是？”
“后来……”
“你害怕车千。”那道声音很肯定，“你怕他带走时蘅，所以甚至不惜暴露也要威胁他。”
“他带不走阿蘅。”乔虞年默默道。
那声音嘲讽一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懦夫。”
乔虞年不理人了。
时蘅不会愿意跟车千走，可他会愿意跟他所依恋的母亲走，而乔虞年再没有任何留下他的理由了。
心声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戳破乔虞年隐秘的不安。
乔虞年烦了，心声感受到了，开始得意：“现在呢？你总得面对你自己种下的恶果。”
乔虞年下意识反驳：“才不是恶果。”
分明很乖很可爱很善良。
心声带着恶意欢呼雀跃：“你承认了！他心悦你，想要与你同生共死。你完蛋了！你也爱他！”
乔虞年脸一黑，毫不犹豫地将那道扰人的心声抹杀。
但问题没有解决，而且他今天必须醒来面对，否则时蘅真的会劈了这里。
正在乔虞年苦恼的时候，瞌睡碰上了枕头。
苍老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有一件事我需得告诉你。”
“什么？”时蘅磨人的视线挪开，乔虞年悄悄松了口气。
“他或许会出现一些小问题。”
“什么意思。”时蘅的声音瞬间变得凌冽吓人，周围本就不高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莫急，莫急。不会影响到他的修为，大概可能会失忆或者样子有些变化之类的。怎么，难道你爱的是他那张脸蛋？变了就不爱了？”
“闭嘴吧，我先砍死你。”
乔虞年心里一惊，怎么突然暴躁起来了，赶紧装作幽幽转醒的模样。
“唔……这是哪？”
“乔虞年！”时蘅利落收剑，欢快的声音落在耳边。
直到真正看到他，乔虞年的心才落回原地，下意识露出的笑容在下一瞬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