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娓怎么可能拒绝江映舟。
她只会在回复江映舟“真的吗?那就谢谢江律带我享受‘内部人员’待遇了hhhhh”之后从地上蹦起来,在客厅跑来跑去跑来跑去。
江映舟无从知晓手机对面的齐娓是何状态,隔了会儿问她要不要到时候接她一起去。
齐娓当然是内心很狂喜表面装平静地同意。
最后两人定下周日傍晚六点在齐娓家小区门口见。
“东湾公馆,正门?”江映舟记得那天送齐娓回来的地址。
齐娓跑去厨房偷了一只阿姨已经剥好准备待会儿端上桌的白灼虾,正吃在嘴里嚼,蓦然看见江映舟发来地址,差点把自己噎死。
咳几声把气顺过来,她翘着指尖,回复说:“对的。”
记性这么好的呀?齐娓盯着屏幕上自己家的地址,头一次觉得普普通通“东湾公馆”四个字美妙成这样。
“好,那周日见。”
“周日见。”
其实还想再说几句,随便闲聊个什么也好,明明这个时间多适合问问她今天晚上吃什么,但她直接就“周日见”了,齐娓总不能没有眼力见。
只能乖乖回复。
如她料想,江映舟没有再回。
所幸“周日见”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像一根胡萝卜,吊在齐娓的脑袋前,让她看得见,却吃不到,心心念念,也就暂时把当下失落抛诸脑后。
等等,还是把胡萝卜换成糯玉米吧。
齐娓靠在岛台边,把今天对话翻看一遍,语音再听了两遍,听得她脊梁骨从头酥到尾,仿佛自己变身为一块掉渣的白玉兰酥。
关掉手机,她哼着小曲再度蹿进厨房,想再吃一只虾。
“干什么咧?”刘阿姨调着大虾的蘸料转身,把小盗贼抓了个现行。
齐娓收回爪爪,装无辜:“刘阿姨~我想吃一只虾~”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已经吃了一只了吼,”刘阿姨往碗里再加少许醋,“你再吃的话,摆盘就不好看了呀。”
呆瓜才听不出来刘阿姨逗她玩儿呢。
齐娓立正站好,眼巴巴。
“哦哟,乖乖不要这样看我嘞,”刘阿姨哪受得了她这样,下巴一抬,“我手上脏的,乖乖自己拿嘞。”
她想吃的话,摆不摆盘都不重要的。
齐娓提溜起一只虾就放嘴里。
刘阿姨调好蘸料放旁边,见她脸上喜气洋洋,眼一眯,说:“你今天心情嘎好嘞。”
“有吗?”齐娓明知故问,眼睛亮晶晶的。
“哦哟还‘有吗~’,你嘴角都要咧上天嘞。”
“没有吧。”齐娓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装模作样。
哎哟,小姑娘害羞呢。刘阿姨挑挑眉头,不问她了。哪个女子好意思对别人说这些咯。
“好好好不讲你了,马上吃饭啦。”
“我去叫爸爸妈妈来吃饭!”
齐娓撂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跑的时候还觉得左耳仍在发烫,和被某人下了蛊似的。
第二天周六,上午和妈妈一起上了瑜伽课,其实她之前不爱这个,但明天要见江映舟,就想着,临时抱抱佛脚,也许能让她的体态更好看呢。
下午爸爸邀请她一起去钓鱼,她怕晒黑,狠心拒绝,待在房间和成宜讨论明天要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虽说只是学院学生自己的音乐会,但基本礼仪肯定还是要的,她们讨论一下午,最后敲定一条偏日常的缎面浅绿过膝长裙。
既符合dress code,也不会太过于正式。
最主要,浅绿的颜色把齐娓衬得像是在博物馆打光下的陶瓷娃娃,通身是莹润的白,也跟块和田玉似的,打眼看去,清透水光就从她举手投足之间往外冒。
啧、啧、啧。齐娓换上这条裙子,成宜就给出了这样的反应。
于是它成功从齐娓的衣帽间里胜出。
周日当天,她化好淡妆,拉直头发,蹬上一双有些高度的白色皮鞋,出门前带了条项链在脖子上。
临出门的时候,照着镜子,总觉得项链突兀,最后摘下来,放回首饰盒里。
摘了之后觉得自己顺眼了,就提上小包包,出门去。
今天的太阳不算太毒,临近六点,日光已是渐渐暗淡了下去,但齐娓还是把伞撑上,靠在肩膀悠悠漫步去正门。
她家楼栋离正门不远,走路五分钟就到,而她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应当是能在江映舟之前等在那儿,留个守时的好印象。
虽说这好印象是正常人都该有的,总归是有比没有好。
能在她眼里好一点点,是一点点。
齐娓把伞往太阳的方向偏偏,抿嘴笑。
同时又觉得自己心机叵测了,明明人家邀请自己的理由那么清白,像被蒸馏过的水一样挑不出一丝杂质,但自己却把这次看成一次机会,像在利用江映舟的温柔。
但是,追人应该,都这样吧?
诶?我什么时候决定要追江映舟的?齐娓歪歪脑袋,在想。
最后却是没想到个具体的时间,只说都到这里了,不追,不合适吧?
心里一通回顾,等她再回神,已经走到门口。
出门,没想到现在就看见江映舟。
她将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靠在副驾的门边,低头看手机。
身上是棉麻衬衫,灰粉色的,版型不太正经,腿上是深棕的西裤,比正装稍微宽松些,到胸前的长发依旧披着,发尾有些向内扣。
真、好、看。
她穿粉色这么好看。
齐娓不自觉地咽口水。
下一秒,江映舟像有感应一般,抬头,看见她,刚开始许是没认出来,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顿了会儿,齐娓远远看见她唇角带上笑。
也不再靠着车,往前走,慢悠悠的。
恍若她常在这里等待齐娓似的。
齐娓把伞收了,迎着她的目光走过去。幸好今天上的是强遮瑕力的底妆,不然,她所有心思在这一瞬间就要露馅。
不想要这么早就向她“坦白”。
“等很久了吗江律?”她在江映舟身前站定,仰头问。
江映舟摇摇头:“没有,我刚到。”
“我应该没迟到吧?”齐娓边说边看手机,看见还有十二分钟才到六点。
“当然没有,”江映舟见她已经看了时间,不再就这一项多说,视线从她身上轻巧略过,“好漂亮。”
很真诚的夸赞。
齐娓耳根子开始发烫了。
脑子也逐渐宕机,不能思考太过复杂的话语,以是面对江映舟的夸赞,她只能干巴巴地回复一句:“你也是。”
不过这确实是实话。
然后她听见江映舟又笑了。
很轻快的气息,但这气息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像洛河的水,温软地包裹每一个沉浸其中的人。
齐娓觉得自己已经浮起来了,靠江映舟的眼波,让她浑身都轻飘飘。
“谢谢,”江映舟勾着笑,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上车吧。”
这场面在齐娓这样居心不正的人看来也挺奇怪的,以前她不懂怎么会有人那么介意别人坐对象的副驾,不就一个座位吗?
自从上次江映舟送她回来,她才想明白缘由。
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分着心,她坐到副驾,江映舟看她坐好,便将门一关,绕过车头回驾驶位。
系好安全带,她转动方向盘,把车调头。
齐娓安静地收伞,一道一道地把伞面理得齐整,等车子平稳驶上主路,她转过头,看着江映舟线条利落的侧脸,问:“江律,没有其他人了吗?”
在此之前江映舟确然没告诉过她还会不会有别人,她此前也忘了问,自动就当只有她们二人去。
但江映舟看上去朋友挺多的,其他人应该也看到了她的朋友圈。
江映舟盯着路面,回说:“没有了。如果有,我会提前告诉你。”
没有了。齐娓在心里重复这句回答,复而低头继续理被折叠的伞面,其实这伞已经整齐得如从未使用过,但她像有强迫症,一遍一遍不嫌累。
余光看到她手中的伞,江映舟开口:“已经很整齐了。”
齐娓当然知道,她又不是瞎子,但和她撒谎时候一个道理,她现在需要找些动作来掩饰她真正的心思。
没有其他人了,意思就是,只有江映舟和齐娓。
光在内心确定这个事实,她就想要跳起来,像在家里那样跑来跑去,把“娓娓”小人儿的动作搬到现实。
但江映舟在她身边,她不能这么做,甚至连脸红都要慎重,所以只能一遍一遍捋伞面。
并不是想要进造伞大厂当技术人员。
“嗯,我马上就收好了。”她把带粘胶的带子绕伞一圈,粘上。
然后想起来,下车好像还得用。
她这回要怀疑江映舟给她下降智蛊了。
所幸江映舟似乎并未想到这一层,只是安静开车,她起步时把电台打开了,现在播放的是一首上世纪九十年代发行的粤语歌。
齐娓把伞放包里,跟着哼了两句。
这里有心机的。好多人说她唱歌好听呢。
边哼,她边偷眼去看江映舟。
江映舟没什么反应,没有出言夸她,却也没有说不让她唱——江映舟肯定不会不让她唱吧,齐娓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自己无语到太多次,齐娓放弃在这段时间里去揣摩江映舟的想法。
其实也揣摩不透,她本来也不知道江映舟敛眸是开心还是生气,抿嘴是无语还是高兴。
更该放弃了。
她努力将神思从江映舟身上拽离,偏头朝窗外看。
幸好,幸好江映舟把电台打开了,车里有歌声,会不那么尴尬。
她继续跟着歌声和,忽地想起之前某一届校园歌手大赛,她一时兴起报名,最后竟还成功闯进决赛,而决赛那天,她唱的,好像就是现在电台里这首粤语歌。
[潮汐退和涨]
[月冷风和霜]
[夜雨的狂想]
[野花的微香]
[伴我星夜里幻想]
[方知不用太紧张]
齐娓唱到这里,因为想到巧合而停住。
《最爱》
这首歌的名字。
她怔怔望着江映舟,在想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暗示,江映舟会是她的最爱吗?她以后会和江映舟在一起吗?如果没在一起,江映舟还是她的最爱的话,那她也太惨了。
也想江映舟既然都能在没多少人喜欢去看的英语演讲比赛上看到她,那校园歌手大赛呢?
比演讲比赛的热度高得多,她曾经有去看吗?
如果她去了,就能看到17岁的齐娓。
能听到齐娓站在舞台上唱《最爱》。
齐娓是个什么欲望都很低的人,吃饱就好,能穿就行,她从小到大很少如此盼望某件事的真相一如她的想象。
而她此刻,十分希望心中所幻想的事真实发生过。
十分希望,江映舟在台下,听过她唱歌。
齐娓很用力地动动喉头,回神发现自己脑中思绪万千但现世电台里的温柔女声尚在吟唱副歌前的铺垫。
[方知不用太紧张——]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再让你的爱满心内。”
一道温润声音接住齐娓不打算唱的副歌。
不是齐娓。
是江映舟。
她的粤语依旧不太标准,怎么说呢,只有个感觉,如果现在坐在副驾的是一个纯正的南岛人,那她肯定会被狠狠纠正。
但坐在副驾的是齐娓。
江映舟唱完两句,没有说话,浅淡日光洒落在她脸颊,似是用天工织造的轻纱。
齐娓在她的节奏里,比她更安静。
安静到原本心里想向她抛出的问题都悄无声息地消弭。
没有意义。
垂下眼,齐娓不再盯着江映舟,只凭带着茶香的香水味去辨认她的行迹,等婉转的间奏过去,随着曲调轻声哼唱:
[在那遥远有意无意遇上]
[共你初次邂逅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