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齐娓感觉，在江映舟误会她痛经之后，她们之间的氛围好像更轻松了一些。
知晓了她真正疼的地方，江映舟从车里简单的医药箱里翻出创可贴给她，等她撕开贴在已经破皮的地方后，两人才出停车场往宋宋发来的定位去。
不算太远，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先前有了个小误会，正好可以当话题。
“那你平时痛吗？”
“不痛。”
“挺好的。”
“江律呢？”
“我也不痛。”
“挺好的。”
这段对话结束，两人沉默半分钟。
半分钟后车里两声忍俊不禁的笑，齐娓在车窗的倒影上看见自己亮晶晶的眼睛，又想起萤火虫，想起前几天刷到说马上到观赏萤火虫的最佳季节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约江映舟一起去看呢？
成群的萤火虫，应该会，很漂亮吧。
噢等等，她们在聊痛不痛经。
齐娓被这奇异的感觉击中，勾着嘴角偏头去看江映舟。
江映舟盯着路面，路灯暖黄的光将她的脸面映照得明明灭灭，唇角微提，似也在觉得自己好笑。
挺好的。齐娓只看了她一眼，而后依旧看向副驾的窗外。
河对岸的高楼闪烁着霓虹，江面被灯光染成斑斓的画。
和江映舟待在一起，就算氛围莫名其妙，对话奇奇怪怪，也是挺好的。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宋宋她们定的店在东江边，不太受游客钟爱的一段，江映舟把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领着齐娓走过去。
两三步就到，刚才见过的一群人已经在靠近栏杆的位置坐下，室外没空调，但夜晚东江的风从江面吹来，比空调要更让人舒服得眯起眼睛。
宋宋趴在栏杆上，余光看见她们来了，坐到位置上说：“坐啊坐，烧烤和菜马上就来，欸娓娓你能吃辣吗？”
“不太能。”齐娓跟在江映舟身后，冒出一个脑袋。
“噢正好，我们点的都是不太辣的，你随便坐啊。”
齐娓点头应下，本想跟着江映舟走，因为本来她就算是江映舟带来的人，和这人待在一块儿最合适，但刚在停车场有几个同学和她说了话，现在正招呼她过去身边坐。
而桌边也没有挨在一起的两个位置。
她不好意思让别人为了她挪，告诉江映舟一声后，走到那几个同学身边坐下。
幸好她不社恐。
江映舟自然而然去另一个空位，身边是刚在停车场时站在最远处冷脸看手机的那位。
现在坐在桌角，双手捧着玻璃杯喝加冰的金汤力。
“冰的？”江映舟坐下，问她。
伊缇垂眼，轻咬着杯沿，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怎么喝冰的？不是感冒了吗？”
“好了。”
听见回答，江映舟不再问，只点点头，转而开始折衬衫袖子。
伊缇却把杯子放下，不再喝了。
她们说得低声，旁人听不见，只能看见是江映舟过去坐下，说了几句，然后伊缇就把杯子放下，似被“管教”了。
“又幸福了姐。”齐娓身边一个齐肩短发女生啧啧感叹。
嗯？齐娓竖起耳朵。
正等着女生再多说些信息，她却忽地凑近齐娓，问：“娓娓，你是弯的还是直的啊？”
……啊？齐娓呆住，她还从没被问过这个问题。果然是搞艺术的对这方面比较直接吗？
对上女生明显探究的眼神，她愣了瞬，而后脑中齿轮转动，桌角情况在眼前一过，当下，女生问她这个问题的意图就在她脑中浮现了七八分。
重要的不是她是弯是直，重要的是她和江映舟是什么关系。
看样子，周围人早就想问了。
想通这点，齐娓不愣了，但她不想平白给自己招来一些诸如宁越那般的针对，决定再撒一个谎。
她很无辜地睁大眼睛，低声道：“直的呀。”
语气其实很虚浮，但她夹过了，显得声音本就如此。
“噢噢那你和江律就是朋友咯？很纯的那种。”
“当然啦，我对她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想法的，她也不喜欢我这款……”
谁知道她喜欢哪款。齐娓面上笑得乖巧，实则在心里狠狠蹬地。
这样的回答，女生来兴致了，目光给周围人一递，接着齐娓就被半包围了，她一个和她们最不熟的人，突然变成八卦中心。
拜江映舟所赐。
齐娓看眼江映舟，看见她手上一罐可乐，“库次”打开，然后递给伊缇。
伊缇想把可乐倒进冰杯里，倒之前，和江映舟的视线对上。
最后又不倒了，捧着易拉罐喝了一口。
“那江律喜欢什么类型的？你说她旁边那位符不符合？诶你刚才应该在舞台上注意到她了吧，弹竖琴的时候比现在更漂亮是不是？”
显然伊缇和她们关系都还不错，尽管她看上去冷冷的。
齐娓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明目张胆地注视。
看上几秒，视线收回来，也抬手开一罐可乐。
不符合不符合不符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符合！江映舟肯定不会喜欢长得那么漂亮气质那么好竖琴还弹得那么棒的高冷白月光女神款！
她就该喜欢齐娓这样的！
齐娓垂眼喝可乐，到嘴里却像是喝了口纯度99％的柠檬汁，从嘴唇酸到胃里，让她暗暗咬牙的时候恍若能听到后槽牙发出咯吱声。
想冲上去夺过那瓶可乐一口干掉，才不想回答她和别人般不般配有没有可能的问题。
但是不能这么做，她只能把“柠檬汁”咽下去，再说：“我也不太知道耶，只是江律上一个暧昧对象和她还蛮像的，都挺……白月光的。”
又高又瘦又白又漂亮又优秀又不差钱的完美的白月光！
齐娓更气了。
“真的啊？真挺像啊？妈呀缇姐这回真要幸福了，江律要是喜欢白月光类型的，那她在这条赛道上无人可与之为敌啊！”
呵呵呵。齐娓冲她们笑笑，低头喝水。
耳边众人在小声蛐蛐蛐，齐娓再抬眼去看江映舟，看见她手上在剥开心果，剥出来的果肉放在盘子里，她自己一口没吃，旁边人时不时吃一颗，对她说谢谢。
她笑了笑，应当在回说“不用”。
伊缇抱着可乐，不伸手去盘子，而是把纤长的五指摊到她眼前，静静等着。
江映舟把手中开心果肉放到她掌心。
关系挺不错的样子。
齐娓不再看，她感觉胃里有些胀气，其实她不爱喝可乐的。
叽叽喳喳里，服务员来上菜，烧烤红烧小龙虾，瞬间摆满整张桌子，等服务员端着餐盘走了，众人暂时把刚才的话题抛到脑后，戴起一次性手套吭哧吭哧剥小龙虾。
大家都是纯正东南沿海地区的人，因此小龙虾都是五香的。
齐娓不会剥龙虾，只拿了串牛肉泄愤一般地嚼。
但不得不说这家味道是真好，怪不得宋宋她们愿意来这儿吃。
正想到宋宋，宋宋就开口了，她伸手把手里一只剥好的龙虾尾放到伊缇碗里，说：“缇缇你不会剥小龙虾，我的给你。”
说话时眉毛像在跳舞。
在暗示谁，不必多说。
伊缇对她笑笑，说：“谢谢。”
“嗨跟我客气什么。”
“你不会剥？”江映舟偏头，问。
你傻子吗你听不出来专门说给你听的吗？齐娓吃完牛肉，换了串鱿鱼。鱿鱼尖尖有点焦了，她吃到嘴里，尝到丝丝的焦苦味。
伊缇轻轻摇头，说：“不会。”
并且她讨厌用手碰带油的东西，带着手套也不行。
“那，吃吗？”江映舟眼神停留在桌上那盆小龙虾上。
听见她这样问，伊缇开心了，嘴角出现两个小梨涡，笑盈盈甜腻腻地问她：“江映舟要给我剥虾吗？”
哟哟哟哟哟。宋宋和周围各人都对视一眼，内心飘过满屏波浪号。
切。齐娓把空签子丢垃圾桶，再拿一串红椒。谁稀罕吃小龙虾啊。
江映舟的语气有些无奈了：“吃不吃？”
“吃呀，”伊缇把宋宋给她的虾尾吃进嘴里，有些含糊地接着说，“有人剥为什么不吃？”
何况是江映舟。
局势如此，宋宋很有眼力见地让服务员多拿几个空碗过来，等碗到了桌上，江映舟自然接过放到自己面前，开始戴塑料手套。
噢，应该不是听不出来，而是听出来了，甘愿宠着。
齐娓把整个红椒包进嘴里，周身气质开始低落了。
所以，这又是一个“暧昧对象”？不要吧，江映舟不要是那种同时发展很多人的女人吧，要不然齐娓怎么办呀，她比不过这些绝顶漂亮的女生的。
还以为这顿夜宵会有人拿江映舟和她打趣，虽然是假的，但她总会开心一点，但没想到，人家集体是一个阵营，早有嗑上的cp。
她就是很单纯的一个朋友，江映舟的一个“直女”朋友。
明明她也不会剥小龙虾呀……
越想，齐娓越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刚喝的可乐在她胃里晃晃荡荡，她像装可乐的塑料瓶，胀满气，只要轻轻在她身上一弹，她就能“嘭”的一声炸开，足以让所有人惊慌失措。
但没人来“弹”她，根本没人管她。
真正的八卦中心出现，所有人都在用眼神交流剖析江映舟和伊缇之间的氛围，没人在乎自己嘴里吃什么，更不可能去想齐娓这个新朋友在想什么。
伊缇双手捧着可乐，默不作声地小口喝，浅棕色的瞳仁里很轻易就能看出愉悦。
看来她确实很喜欢喝可乐，也很享受这种场面。
齐娓丢掉穿红椒的签签，想要低头玩手机。
虽然在饭桌上玩儿手机不太礼貌，但她已经是份空气，无足挂齿。
却在低头前一瞬间和伊缇毫无征兆地对视。
伊缇冲她笑笑，而后勾着脖子去看江映舟面前的碗，在欣赏江映舟给她剥的虾尾的同时，留给齐娓一个极为漂亮的侧脸。
很难说是在表示友好还是其他意味。
你看我干什么呀！明明江映舟坐你旁边给你剥虾呢！
齐娓无语了。
磨着后槽牙打开手机，她漫无目的地在地瓜书上乱逛，结果刷着刷着在首页出现一条热度很高的帖子，标题是“crush主动给我剥虾了，我们有可能吗？”
热评第一：“收拾收拾准备结婚吧。”
点赞一万八。
齐娓“咔嚓”把手机关掉。
什么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
怎么剥个虾就要结婚了？知道别人不会剥虾帮忙一下不是很正常吗？结婚要求这么低吗？不能吧。现在互联网风气就是不好，逮着一丢丢苗头就要夸大其词觉得自己是见微知著的大师了。
所以手机还得少玩儿，不然侵蚀大脑。
“娓娓，娓娓。”
正在为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社会而痛心着，耳边却接连有人喊她的名字，直到第三四声，齐娓才回过神来，看见对面宋宋冲她摆手试图唤回她的神思。
“啊，怎么了？”她赶紧回答。
宋宋伸手往桌角一指。
目光跟过去，对上江映舟的视线。
江映舟双手戴着塑料手套，眼风往桌上一瞥，然后悠悠回到齐娓眼睛里，笑说：“会不会剥虾？”
这个语气，明明是笃定了她不会。
四周恍若在瞬息之间静默了，齐娓感觉到许多道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她身上抛，像是她身上带有无数个锚点，自动将这满桌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却在无数道看向齐娓的视线里捕捉到江映舟的名字。
似一种无法言说的“捆绑”。
齐娓双手不断擦手机，把屏幕擦得锃亮，再把头发撩到耳后，撩一遍，发丝滑下来，第二遍才卡住，这才没那么热。
刚刚没这么热的呀……
她觉得自己像是放大镜在白纸上的焦点。
“不会……”她攥着手机摇摇头，耳朵又烫了。
江映舟向宋宋示意：“碗。”
很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