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有更多的反应，敲门声突然响起，屋里众人皆是一怔，扭头看向门的方向。
半刻钟后，贺景珩打开门，门内裴暻煜他们和赌陈耍钱耍得正开心，完全没有分出心思管这边的事，贺景珩面带笑容：“有事吗？”
店小二探头往里面看，看见里面的几位客人正全身心投入在骰蛊里，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店小二朝贺景珩笑了笑，朝他抬起手里的托盘：“客官可有什么需要？东家看几位客官面生，特地嘱咐我们要好好招待，这是我们赌坊赠予几位客官的上品好酒，希望几位客官能够玩得开心。”
贺景珩干脆接过他手里的托盘，朝他点点头：“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走吧，我们玩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
店小二忙点头哈腰：“那是自然，几位客官玩得尽兴即可，小的这就离开。”
说着，店小二最后看了眼屋内众人，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只得赔笑离开。
贺景珩干脆将门给关上，又站门口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确认那个店小二并没有去而复返才放心。
赌陈见他点头，赶紧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想要重新跪下去，裴暻煜拦住了他：“虚礼免了，继续说吴郇的事。”
既然陈亮知道这么多事情，那他手里查到的线索必然也比想象中的要多。
陈亮赶紧道：“小的手里有吴郇作恶的账本，那是兄长用性命换来的证据，另外小的曾经观察过吴郇好一段时间，吴郇似乎跟一些身份特殊之人有接触，他们会在城外一个隐蔽的小亭子里见面，至于吴郇圈养的那些人，小的不知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心里清楚，眼前这几个人现在最想找到的就是对洛渊动手的那个人。
沈既白：“此话当真？”
贺景珩：“想清楚了，要是让我们知道你是在欺骗我们，下场可想而知。”
陈亮疯狂点头：“小的所言皆属实，绝不敢对几位大人有半句谎言，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既白回头看向裴暻煜。
裴暻煜：“先走，不能让他们发现异样。”
贺景珩一把将桌面上自己那些药瓶捞起来一股脑塞回袖子里面。
沈既白很顺手地伸手去掏，一抓就是一把不知道干嘛用的药瓶，他不免有些好奇：“你的药这样堆在一起，就不怕给病人用错药吗？”
“才不会。”贺景珩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打开瓶子闻一下不就知道是什么了，怎么可能会弄错。”
沈既白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裴暻煜将骰蛊丢回给陈亮，跟贺景珩两人一块往外走，陈亮脸上带着热烈的笑容将他们送出去。
吴郇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店小二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大堂里守着，见他们出来了，赶紧迎出来：“几位客官这是不玩了吗？不知道是哪里让几位客官不满意了呢？”
“没意思。”沈既白摆了摆手“都没有我在沉垣宫街边的一个小赌坊好玩，星渡城果然不怎么样。”
身边的裴城主瞥了他一眼，沈少主目光挪向其他地方，果断拒绝跟他对视。
店小二张大了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景珩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把扇子，摇啊摇的颇有几分耽溺于吃喝玩乐中的富家子弟的模样，一时间把身边所有人（包括沈少主和裴城主在内）都唬住了，他用折扇半遮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去问店小二：“这附近还有没有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来都来了，就这样回去也忒没意思。”
说完，他悄悄地给那店小二塞过去一支价值不菲的玉簪。
只是……这簪子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沈既白伸手一摸，袖袋空空如也，发现那支玉簪原来是自己的，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顺走了。
贺景珩正跟那店小二交头接耳在说着悄悄话，似乎聊得还挺开心。
沈既白同裴暻煜对视了一眼，默默无言，
等他们都聊完，贺景珩回到沈既白身边：“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一块去看看？”
沈既白：“……”
顶着店小二的灼灼目光，沿着长街走到拐角，三人尽职尽责扮演着富贵败家子的形象，直到赌坊那边再也看不到他们。
贺景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沈既白抱着胳膊瞄他：“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簪子顺走的？”
贺景珩微微一顿，紧接着朝他笑，答非所问：“那是姑娘用的簪子，你拿着是要作甚？”
“我可以用来送给姑娘。”沈既白想都没想就回了这一句。
贺景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夜裴暻煜跟他说过的话。
“若干年后，看他与他人鸿案相庄，看他们梁孟相敬，你该如何自处？”
是了，那一天总归是要来的，只是或许他还没能彻底做好准备，所以依旧心存希冀。
“你怎么了？”沈既白感觉这人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没事。”贺大人很迅速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我拿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你若是想要，回头我再替你买回来便是。”
沈既白摇了摇头：“不用，一根簪子而已，哪里都可以买，不急于一时。”
“抱歉，我不该乱碰少主的物件。”
沈既白心下一跳，微微蹙眉：“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不用突然这么生疏。”
那一瞬，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他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别浪费时间了。”裴暻煜打断他们谈心的机会“刚才那个店小二跟你说了什么？”
“他给我推荐了一个‘好地方’，据说我们绝对会喜欢那里。”贺景珩将那个不怎么理智的自己重新藏了起来，严丝合缝，坚决不给别人窥见的机会。
裴暻煜现在一心扑在情况不明的洛渊身上，也没有分出心思来在意他们的事情。
贺景珩：“吴郇现在很有可能在那里，刚才店小二无意间透露给我的。”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裴暻煜：“那便赶紧走。”
他们不能继续再这样浪费时间下去。
那个所谓的好地方藏在一所琴楼里，巨大的牌匾彰显着这里老板的阔绰，而吴府就在这所琴楼对面，也同样繁华无比。
贺景珩凝神看了一会那琴楼，又看了看吴府，最后看向裴暻煜：“他这府邸比你城主府还要气派。”
裴暻煜：“……”
沈既白抬手遮住半边脸：“看来这位东家并没有把你这个城主放在眼里。”
“没把我放在眼里的人多了去了。”裴暻煜也没多在意，现在只有洛渊是最重要的“先进去看看。”
反正现在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带着这三张陌生的脸，裴暻煜等人有些随心所欲。
他们光明正大地走进琴楼里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掌柜走上来对他们笑脸相迎，询问他们想要什么？
沈既白抱着胳膊：“来琴楼当然是寻欢作乐，不然还能来干嘛？”
掌柜笑魇如花：“是奴家说错话了，贵客这边请，这就请咱们琴楼的头牌来伺候几位贵客如何？”
沈既白：“本公子要最好的房间，也要最好的姑娘。”
“那是自然，贵客这边请。”
掌柜将他们请到顶层的一个大房间：“贵客稍等，姑娘这就来了。”
沈既白朝他摆摆手：“姑娘来就行，你走吧。”
掌柜：“……”
这话多少有些不礼貌，但是天大地大客人最大，掌柜只好委屈一下自己，朝三人行一礼后离去。
裴暻煜：“你们跟他们周旋一下，我去看看吴郇藏在哪里。”
贺景珩有些担忧：“你自己一个会不会……”
“不用担心。”裴暻煜打断了他“我自己可以。”
说完，裴暻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完全不理会身后两人的担忧，将他们的目光挡在木门后。
“算了，他心里有数。”沈既白能够感觉到贺景珩的心神不宁，伸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他可是在沉垣宫宫主眼皮子带着仇恨底下活了十年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贺景珩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洛渊现在情况不明，若是裴城主这会儿也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沈少主还想再安慰安慰他，但这时候门被敲响了，估计是掌柜安排的姑娘已经到门口。
沈既白果断转身进里屋，拿枕头塞到被衾下面，假装有人在这里躺着。
等他把一切安排好，重新走出来的时候，贺景珩已经把门打开，将那姑娘放了进来。
姑娘手里抱着木琴，朝两位公子微微矮身：“奴家名唤玉儿，是这楼里最厉害的琴师之一，公子可是要听奴家抚琴？”
沈既白露出一个堪称热烈的笑容，风度翩翩走上前，一只手牵起玉儿的手，将她带到琴桌边坐下：“若得美人常相伴，不负春光不负卿，玉儿姑娘，你我前世必定有过三千回眸之情，今生难得相遇，万不可负这良辰美景。”
贺景珩：“……”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些恼火。
这股无名的火来自沈既白轻浮的话语，更来自那两人相握的手，心里各种阴暗的念头一窝蜂似的涌上来，又被理智强行压回去。
才跟裴暻煜说过自己不该，转头却还是控制不住这该死的心思。
贺景珩垂下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在意。
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他必须要习惯这一切，更得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这个人从来都不属于他……
“这位公子，可是心情不好？”玉儿留意到贺景珩的异样，回头看向他。
沈既白很干脆地将美人的注意力拉回来：“别管他，他是看到你这样的美人，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的心上人罢了，他的心上人也是一位美人呢！”
“心上人？”玉儿微微吃惊“公子的心上人必定是顶好的姑娘。”
贺景珩有些自暴自弃地点头：“嗯，他是个很好的人。”事到如今，他根本骗不了自己。
沈既白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所谓的心上人不过是他随口胡诌来糊弄这琴姬的，但听贺景珩的语气，他怎么好像真有这么一个心上人呢？
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贺大人对谁动了心？
揣着满腹疑惑，这会却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他只得继续跟面前这琴姬继续周旋。
玉儿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第三位客人，不免疑惑：“公子的同伴去了哪里？怎的不见身影？”
沈既白抬手往里面指了指：“喝多了，正在跟周公打拳，不用管他。”
玉儿想去看看情况。
沈少主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你最擅长哪首曲子？奏来听听？”
玉儿微笑：“奴家最拿手的自然曲子是《春华醉》，公子若是喜欢，玉儿定为公子演奏。”
沈既白点点头：“现在就开始吧。”
他把位置留给玉儿，这会儿把手收回去，礼数倒是齐全，还给玉儿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玉儿：“……”
她转过头看向纱幔后的床榻，隐约能看见有人躺床榻上面，似乎正在酣睡。
沈少主一只手单撑着自己的额头，见玉儿目光左右旋转个不停，便道：“玉儿姑娘，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不等玉儿开口，沈既白又道：“若是玉儿姑娘不愿为我们奏乐，我们自然不会为难，还请掌柜为我们换人。”刚才种种深情瞬间烟消云散。
“公子此言差矣。”玉儿微微一僵“奴家只是一时被公子的英姿晃了眼，这才会耽误了奏乐，玉儿这就为公子演奏，一曲《春华醉》，望公子不负春光、留住韶华，一醉忘忧。”
“说得好。”沈既白抬手为她鼓掌。
他给自己斟了杯茶，朝还在站着的贺景珩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到自己这边来。
琴音起，喜忧于玉指间流转，层层叠叠……
贺景珩在沈既白身边坐下，接过他递给自己的热茶，正往自己嘴里送就听到对方问：“你的心上人是谁？”
“咳……”
贺景珩猝不及防被呛到，滚烫的茶水一晃洒到手背，沈既白赶紧拿手帕给他擦干净：“怎么这么不小心？”
贺景珩：“……”这还真不能怪他不小心，谁能想到这人突然这么语出惊人？
见他一直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