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城主府一片宁静,似乎连虫鸣声都没有,倒像是有人在身后盯着,小嘉宁有些害怕这样的环境。
她抱着手里的点心,闷着头往前走,只希望这段路能够赶紧走完。
洛渊今天休息得早,小嘉宁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阵之后觉得饿了,便起身去膳房找点吃的。
往回走的路上,小嘉宁一直觉得心里毛毛的,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加快脚步,想着只要快点回到洛渊身边就好,只要快一些……
因为太着急赶路,小嘉宁没有看路,不小心撞到了人,自己被反弹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雪地里。
“小姐,怎的这般着急?”
小嘉宁抬头,看见对方是刘小月,心里松了口气。
刘小月把手递给她,把她牵起来之后给她拍干净身上的雪,问她这么晚在外面乱跑什么。
小嘉宁诚实表示自己饿了。
刘小月看着她手里的点心,轻笑了一下,她在帮小嘉宁整理衣领,整理着整理着,从她脖子里拉出一根绳子,绳子末端挂着一个玉佩。
小嘉宁赶紧捂住自己的玉佩,不给她看。
“怎么了?”刘小月恍若无觉,轻声问道“这玉佩真好看,小姐在哪得来的?”
“哥哥给我的。”小嘉宁低下头“哥哥说不能让别人看到……”
“我就说怎么会一直找不到,原来在你这里。”
小嘉宁心里升起一股不安和疑惑:“小月姐姐,你怎么了?”
刘小月伸手想去拿她手里的玉佩,让小嘉宁侧身躲开了,她努力解释:“哥哥说了,这个不能被别人碰。”
雪又一次落下,暗卫们正看着他们这边,关注着他们的情况。
不能再等下去了。
刘小月眼神一黯,猛地伸出手去掐住那个小女娃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她手里的玉佩抢过来。
暗卫们从墙上翻下来,刘小月提着小嘉宁朝他们扔过去,自己起身逃走。
……
洛渊是被谭悦仪摇醒的,他被梦魇住了,梦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谭悦仪的表情也不太好,她紧紧抓着洛渊的胳膊,好像是要把他腕骨捏断一般。
洛渊:“疼,松手。”
谭悦仪当即松开手,表情却是非一般的凝重。
洛渊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了?”
“小嘉宁她……”谭悦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眼圈泛红“她……”
洛渊当即爬起来,抓住谭悦仪的胳膊:“小嘉宁怎么了?”
谭悦仪有些哽咽:“孤……我带你去见她。”
洛渊踉踉跄跄跟着谭悦仪从院子冲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快要模糊眼前的路。
就在离他们所在院子的不远处,一众侍卫围在那里。
江晚黎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哽咽声都已经听不见。
洛渊跑过去,头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之后摔跌在雪地里。
“嘉宁?”洛渊喊了一声,他爬过去抓住了小嘉宁的手,她的手里还有点心屑残留“嘉宁,你怎么不理我……”
她的手好冰好冰,就跟这冰天雪地一样寒冷,没有一丝常人该有的温度。
玉淳也站在不远处,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谭悦仪看到眼下这情形,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扭头,看见另一边的裴暻煜快步走过来。
他越过人群,将跌坐在雪地里的洛渊搂到怀里,用自己的披风将他裹住。
“怎么回事?”裴暻煜一边给洛渊抹眼泪,一边问。
“是刘小月,她杀了嘉宁……”玉淳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她心里难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晚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小嘉宁,将她护在怀里,不愿意松开。
谭悦仪比其他人冷静一些:“彭瑞宇和靳老已经追出去,但是小嘉宁她……”小嘉宁脖子被扭断,已经没有再救的可能。
谭悦仪话说不下去,撇开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洛渊一只手还牵着小嘉宁,控制不住地颤抖。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冰冷。
要是自己陪着她去膳房就好了,要是自己陪着她,或许她就不会死……
浓郁的自责与愧疚快要将洛渊给淹没,他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接受不了这个意外。
裴暻煜将洛渊抱了起来:“我带你回去。”
江塱是跟裴暻煜一道回来了,江晚黎和江嘉宁都是他家里的人,便交给他来处理。
……
另一边,靳天梵和彭瑞宇追着刘小月一路逃到城外,他们从不知道刘小月的玄力竟然如此高超,他们差点没追上。
好不容易一前一后将人拦住,刘小月笑出声来:“你们确定要来这里堵我?”
“你杀了嘉宁。”彭瑞宇咬牙切齿“你怎么可以……她只是一个孩子。”
“小宇,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刘小月哼笑一声。
听到这称呼,彭瑞宇愣住:“你认识我?”
刘小月哼哼两声,将自己的脸皮撕下来,露出自己真实的面容,这张脸可比刘小月要美艳不少。
彭瑞宇陡然僵住:“你是童昭宁。”
“还不错嘛!至少还记得姐姐,值得夸奖。”童昭宁又笑了起来“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你们动手把我给杀了,我师傅可不会放过你们。”
靳天梵提起长剑:“老夫倒是要看看,你师傅能奈我何。”
童昭宁自然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继续转身逃跑。
彭瑞宇和靳天梵忙追上去,论玄力,童昭宁不会是靳天梵的对手,但她躲得快,逃跑功力了得,即便是靳天梵也很难保证自己能追上去。
……
洛渊一直在无声落泪,裴暻煜小心护着他,一直把他抱回房中,放到榻上。
“小渊。”裴暻煜伸手给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总也擦不干净“别怕,别怕。”
他从来没有见过洛渊哭得这么伤心过,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荒城,他一个人困在黑暗中,无处可逃。
“嘉宁为什么会死?”洛渊哽咽许久才缓过劲来“她为什么会死……”
裴暻煜没有说话,他轻拍着洛渊的后背,就这样一直陪着他。
嘉宁从来到他们身边到现在,才四年而已,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她年纪还那么小,她本来应该跟洛渊一起长大的。
裴暻煜看着她从小小的一只长到现在,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心里也很难受。
洛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后面精疲力尽昏睡过去,裴暻煜用热水洗了一条帕子,帮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今天的事情对洛渊来说是一个大打击,裴暻煜不敢离开,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一直到靳天梵回来。
他把裴暻煜喊走,说是有话要对他说,似乎并不想让洛渊听到。
裴暻煜放心不下,想了想,干脆给洛渊喂了颗药,确保他昏睡过去醒不来,让靳天梵直接在这里说。
靳天梵沉郁着脸色:“她是童昭宁,瑞宇认识她。”
那女人逃跑技术一流,即便是靳天梵加上彭瑞宇,竟也还是让她给跑了。
靳天梵很恼火,但现在却不是恼火的时候,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稳定心绪同裴暻煜商量解决办法。
彭瑞宇认识的人,裴暻煜自然也认识,只是他记忆中的童昭宁并不长这样,裴暻煜越想越觉得心惊:“她是从一开始就藏在我们身边了?还是中途换了人?”
他记得把刘小月带回来时发生的所有事,所以从她跳河求救开始,一切都是假的?
靳天梵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瑞宇去江府了,总会知道结果,只是需要些时间,你也好好歇歇,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江嘉宁出事,对江晚黎的打击是不可估量的,那孩子从踏进星渡城开始,衣食住行全是江晚黎一手操办,她在这个孩子身费尽心血,倾倒了数不清的感情,就像有人硬生生在她的心口剜去一块肉,痛不欲生。
见他没有说话,靳天梵又问:“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小渊?”
裴暻煜摇头。
“他理应知道害死小嘉宁的凶手是谁。”
“知道又如何?”裴暻煜摸摸洛渊的头发“除了徒增痛苦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洛渊应该做一轮明月,不染世俗红尘,不要再落泪。
“无能为力的痛苦我已经尝过太多太多,不想让他也尝试这种滋味。”裴暻煜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晦暗尽数隐藏。
靳天梵瞧了他一会儿,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嘱咐一声照顾好自己之后便离开了。
裴暻煜给洛渊捏了捏被子,低声呢喃:“小月亮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无论如何,即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让洛渊受到伤害,他不能让自己的无能继续这样下去,小嘉宁的事就是一个警醒,他已经不能再拖了。
是时候该做出选择,这一次,无论输赢都不能再退缩。
……
江府--
彭瑞宇急匆匆赶过来,江府上下都笼罩着一层哀伤,靠近就是一股难以承受的窒息之感,彭瑞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紧紧地揪着,痛苦不堪。
江府的管家认识彭瑞宇,带着他往里面走:“大小姐伤心过度昏过去了,大夫正在为大小姐把脉,老爷夫人正准备给小小姐……”话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管家也控制不住哽咽。
小小姐说的自然是小嘉宁,他们现在要给小嘉宁准备丧礼。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灵堂已经布置起来,江塱夫妇站在棺材边,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孩子,瞬间老了几十岁。
才几个时辰,才过去几个时辰,人就没了……
明明早上还兴高采烈地跟他们说要到城主府去找她的小哥哥复习功课,还跟他们约好年后要一起去吃城东新开的面馆……
江夫人双手颤抖着:“面馆招牌已经打听清楚,你怎么就不陪我去了呢?”
江塱听得眼圈泛红,撇开头不肯去看,心里的难过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正好看到彭瑞宇走进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太过悲痛以至于他的声音被卡在喉咙,无法开口。
彭瑞宇一步步走进来,走到棺材边,还有些距离,他却不敢再上前。
江夫人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这会儿见了他,只问:“恶人可抓到了?”
彭瑞宇不敢回话。
江夫人声音冷下来:“说话,害死小宁的恶人可抓到了?”
“抱歉……”彭瑞宇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往外蹦“她跑了,我……没能追上。”
江夫人把自己手里拽着的手帕撕碎,转身往外走:“我亲自去抓。”
“夫人。”江塱赶紧追上去拦住她“你这是要上哪去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孩子都没了还从长计议?”江夫人心里窝着火“再计议下去恶人就跑没影了!”
江塱哄了好一会儿才让江夫人冷静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凶手跑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对手玄术如何,想报仇也无从下手。
“她为什么要害小宁?”江夫人回到棺材边,伸手去摸小嘉宁的脸,她的脸还没有长开,隐约能看出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可是他们再也看不到她长大的样子。
江夫人无法理解:“她只是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为什么要杀她?她还没长大啊……”
她还想亲手给这孩子准备解礼,她还对这个孩子有那么多的期望,如今这些期望都没机会了。
这乱世,为何这么不公?
彭瑞宇压下自己心里的悲愤:“我会把一切都查清楚的。”
他不会让小嘉宁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他一步步走到棺材边,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嘉宁别怕,我们一定会把伤害你的人送下地狱,为你报仇,是我对不起你。”
作为哥哥,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这是他的错。
彭瑞宇又磕了两个头,站起来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