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揉了揉眼睛。
走廊上空无一物,好像刚刚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就在她愣神的这几秒钟,没能找到救命恩人的母女二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今天真是麻烦您二位了。”陶女士对校长和肖老师说,“刚好我接馨馨上下学的时候要经过这里,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碰到那个男生。不管怎么说,感谢你们培养出这么好的孩子。”
“哪里哪里,教书育人是我们分内的事。”校长笑呵呵地说。
肖老师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教室,视线从末尾的位置上一扫而过时,突然想起今天其实还有个请假的学生。
要不找张照片再问一下?
这么想着,他伸手去口袋里掏手机,都解开锁屏了才想起时井稚好像从来没和班上同学有过合影。
而且……按那个学生的性格和实力,也不像是会见义勇为的样子。
他们一直将母女二人送到楼下,正好迎面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宋迁。
“宋老师?”
“……哎?校长好。肖老师也在啊。”男人似乎刚注意到他们,打招呼时神色有些疲惫。
“宋老师,你这眼睛一看就是昨晚熬夜了吧。”校长拍拍他肩膀,“学生还没上毕业班呢,不急那一会儿。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宋迁笑着点点头,往旁边让出一条路让几人通过。
“就不劳烦您二位继续送了。”陶女士说,“馨馨来,跟老师们说再见,我们要回去了。”
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本来目光暗淡的宋迁眼睛一下直了。
“老师们再见。”小女孩甜甜地挥手。
他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那对母女远去,肖老师和校长上楼的时候正要喊他一起,却在看见男人的神情时顿住了。
肖老师想起曾经闲谈时听过的话:宋迁的妻女都不幸在两年前的秋分难中丧命,那个女儿的小名……似乎也叫欣欣。
--
虽说之前的白狮是格洛自己设置的附加题,但考虑到保密问题,学院派遣的捕梦者们还是没有撤走,也方便他们观察学生们的一举一动。
先前陶女士带女儿进学校的时候,也是守在门口的捕梦者通报校长才拿到了批准。
出来时站岗的捕梦者问她:“你们找到想找的人了吗?”
陶女士遗憾地摇摇头:“我们没能认出来,也不知道那天他是不是易容了不想让我们认出来。以后有缘再见吧。”
“可以大概说一下他的样子吗?”守卫突然说,“说不定我见过呢?”
陶女士一愣,认真看了看他。
银发,蓝眼,明明是外国人的长相,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刚刚进来时,门口是这个人吗?
她迟疑片刻,还是把那个男生的外貌描述了一番。
谁知守卫还真的从护腕上的显示屏里调出来一张照片——
“您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清瘦的男生低着头,略微卷曲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赫然是时井稚的模样!
陶女士喜出望外:“对对就是他!太感谢你了小帅哥,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守卫摇了摇头,微笑道,“女士,他现在正在医院养伤,出于隐私问题我没办法将医院地址告诉您。要不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等过几天他出院了,我立刻打电话通知您,您再来学校找他,这样如何?”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大哥哥在哪家医院啊?”一直站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歪着头,“看病很疼的,我想去给他带点好吃的。”
守卫笑起来,那双弯起弧度的蓝眼睛在日光下折射出捉摸不透的色彩。
“因为他现在是很出名的人,如果贸然探望,可能会让一些人不高兴。那我可就有麻烦了。”
半分钟后,彭女士牵着女儿离开了。
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的瞬间,年轻男子原本笑意盈盈的双眼突然蒙上了一层寒冰。
“主人,已经确定您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所学校了。”
“是。只要他一出院,计划就立刻开始执行。”
通讯结束,男子打开身后保安室的大门走进去,对椅子上穿着作战服的另一人打了个响指。
而后他自己的身形突然坍塌,化作一滩晶亮的液体渗进了地板里。
当最后一点湿意也从缝隙间溜走时,椅子上的男人猛地睁开双眼。
“靠,我怎么又睡着了!”
--
负伤了的时井稚不想上学,更不想回家住。在医院里呆着乐得清闲,一躺就是三天。
最后还是林玄衿实在看不下去,以“私人医院医药费很贵,再不出院就要用你爸妈的遗产来付”为由,揪着时井稚后颈把他扔了出去。
学校里除了多了一些把守的捕梦者,一切还是老样子。
哦,差点忘了宋迁。
自从听说时井稚早上来不及吃饭家里也没人管之后,住院这几天,宋迁每天都会到医院来给他送饭。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简直是把无处发泄的父爱在时井稚身上如开闸洪水一般倒了个淋漓尽致。
哪怕回到学校了,大课间的时候他依然按照之前单方面约好的,提着保温桶在食堂等他。
“老师,再喝鸡汤我真的要被油腻死了!”时井稚抱怨道。
“你这小孩挑嘴的很。想给你补补身子,结果不吃鱼、不吃虾、不吃内脏,这不吃那不吃,最好的不就只有鸡汤了吗。”
时井稚没辙,只好抱着罐子咕咚咕咚喝,感觉肥腻腻的油都快从毛孔里溢出来了。
他含了一大口,抬头刚好看见两名捕梦者从食堂窗外经过。
时井稚多看了几眼,忽然觉得其中一个有点面熟。
那好像是早年荆焕烨手底下的一个人,似乎在时井稚来之前还做过他的副官,叫邓……邓什么来着?
我靠?那荆焕烨不会也在这个学校吧!
时井稚一下呛得咳嗽了起来。
宋迁满脸慈祥地看着他:“你看你这孩子,说不喝还这么着急。又没人跟你抢。”
“咳咳,咳咳咳……”时井稚捂着嘴站起身,“我有点事儿出去一下。”
说完他就急着往外冲。
“哎你个小兔崽子!汤先喝完啊!”
没等喊完人早跑没影儿了。
几天前在医院里,时井稚曾试着向林玄衿再次询问关于荆焕烨事,也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但后者的回答依然十分闪烁。
“那个人情况有点特殊,他的事你还是少知道比较好。”林玄衿是这么解释的。
“哦,好吧,那我不问了。”时井稚是这么乖乖回答的。
然而这世界上有一种猫咪心态,叫你越不让我知道什么,我就越想知道什么。
反正就挺欠的,某些时候还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绝对不是个听话的主。
眼下好不容易逮着个询问对象,猫猫…啊不,时井稚,怎么可能放过再上去挠一爪子的机会呢?
他顺着两人刚才走过的方向,一路追到了食堂后的一棵树下。
果不其然,两名捕梦者身穿作战服,鬼鬼祟祟地蹲在树边,一人叼了根烟,刚掏出打火机——
“咔哒”
“值班的时候抽烟,想去倒吊关小黑屋吗?”
“哎哟卧槽!”
两人中戴耳钉的那个手一抖,打火机啪嗒掉在了地上。
随即两名捕梦者展现了极强的反应能力和身体素质,“嗖”地站起身——
“没有没有没有!这烟还没点着呢,领导您通融通……”
通到一半,两人脸都绿了。
哪来的什么领导?明明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儿!
时井稚本来也没想吓唬他们,可看到两人蹲在那抽烟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就那么说了。
不过他现在也记起这个眼熟的人是谁了。
荆焕烨的前副官,邓萨——
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好的笨蛋帅哥,最具有标志性的特征就是他那右耳上永远都不重复的耳钉。
“所以小同学,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邓萨努力板起一张脸。
时井稚立刻挤出一个十分人畜无害的笑脸:“请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邓萨一下警觉起来:“这是什么最新的搭讪话术吗?小同学,你年龄太小了,我们不合适。”
时井稚:……
这要是换作上辈子,小时长官能立刻把对自己这么说话的人头给捶通,再挂到办公室门口倒吊示众俩小时。
他克制住想把这人削了的冲动,按照前几天在林玄衿跟前的说法,重新复述了一遍。
“三年前你是不是去过S市?当时我在那里旅游,海湾景区里突然出现了幻想种,是捕梦者赶到救了我的命。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我应该见过你。”时井稚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毕竟您的穿着打扮非常……让人过目不忘。”
三年前的时井稚当然没有去过S市,但他知道上辈子荆焕烨去那里出过任务。而那时邓萨还是他的副官,不管什么行动基本都是在一起的。
果不其然,邓萨一听这话立刻认真了起来。
“对,三年前我的确去过那里,你说的是那个变异了的乌贼吧?哎呦它可把我们害惨了!所有人的作战服都染得洗不出来,我回家冲了得有八遍澡脸还是黑的!”
好惨。时井稚默默地想。
隔了这么多年,再听起来依然觉得好惨。
而且……如果荆焕烨那张白得跟瓷瓶一样的脸也黑了……
时井稚不厚道地在心里笑出了声。
眼见这个话头起得不错,时井稚又问:“我还记得当时你们跟着的那个长官,他好像个子很高,长得很帅,头发也特别特别长。”
试图继续哭诉乌贼墨汁有多难洗的邓萨突然停住了。
“你说荆长官啊!”提起这个名字,男人方才嚣张跋扈的神色立刻正经起来。“荆长官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捕梦者,虽然当时他还很年轻,就已经带了一个团的捕梦者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对你们当面道个谢来着。”时井稚垂在下方的手不自觉收紧,“他现在也在这个学校里吗。”
旁边的捕梦者正要搭话,邓萨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不好意思啊,他没过来。”
没来啊……
“但是同学你放心,我一定会代你向他转告的这份谢意的。”
时井稚浅浅笑了下,点点头。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隐秘期待落空的感觉
重生后遇见了这么些故人,唯独关系最密切的,也是意义最非凡的那个却迟迟没有见到。
即便上一世两人最后的相处并不愉快,时井稚还是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想他了。
哪天偷偷去见一见吧,时井稚想。快放暑假了,和林玄衿一起去格洛那边旅行一趟说不定也不错。
就在这时,余光里宋迁也从食堂里跑出来了,手里还抱着他的那桶鸡汤。
“那我就先告辞了,麻烦你转告你们荆长官了。”时井稚笑着说。
走出去两步,他突然又回头伸手在空中点了点。
“下次还是不要在值班的时候偷偷抽烟了,否则被发现我可救不了你。”
“哎你这小孩!”邓萨在后面气得直跳脚。
宋迁已经走到近处了,等他过来便把保温桶递了过去。
“汤你带回去中午接着喝,保温桶装着不会凉的。”
时井稚推脱不过,只得答应。
宋迁把东西递过来时,忽然想起什么般问道:“对了,刚刚听见你跟那个捕梦者说荆长官,是荆焕烨吗?”
时井稚点点头,比出名的是自己还高兴,说:“老师你也知道他呀!”
谁知宋迁叹了口气:“那当然,荆长官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啊,可惜……”
时井稚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可惜什么?”
“可惜走得太早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牺牲了……”宋迁遗憾地摇摇头,“所以说,当捕梦者确实太危险了,小时你不去也是对……”
“哐当——!”
保温桶掉在地上,擦着水泥地滚出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