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天气变化无常。明明上一刻还是大太阳,下一秒就陡然转阴,时不时还飘点雨雪,打得人猝不及防。
气温亦是忽高忽低,跟森林里觅食的松鼠似地,上蹿下跳。
庭审过后,方舟再度接受正式的问询。面对调查警.员,她重复了一遍在庭上的说辞。谎话说的次数多了,就像讲真话一样自然。
在警.局外,方舟刚巧遇上来接受调查的诺亚,只像见到陌生人似地对他点头问候,未做任何交流。
等到了周五下午,诺亚破天荒地打电话来。
方舟已有数月没接过他的电话,盯着屏幕上的号码,愣了几秒才接起。
诺亚语调轻松地问:“我现在在亚超,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晚上我过来做。”
最后一个字,敲击着方舟的耳膜,似有回音。
“掌勺的是你,你自个儿琢磨买哪些吧。你做的哪样我不爱吃了?”
听得电话那头田螺先生得意的笑声,方舟忽觉表达得似乎太过直白,忙找补道:“吃的方面你可以做主,我不讲究。”
“一会儿还要去趟超市,你这周采购做了没?需要给你带么?”
听他随意自然的口吻,不知情的人估计会以为他俩已经住一块儿了。
方舟不跟他客气,照着冰箱上的采购清单一通念,“……alpro的杏仁奶,桃,润滑凝胶。”
最后两样没写在纸上,是她临时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抱歉,你说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还要我再重复吗?”
对方迟迟不回,方舟轻叹一声,“你还想继续等吗?眼下起码算有结果了。你觉得呢?”
又是短暂的寂静。
“等真正尘埃落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既让她满足,又不让她得到完全的满足,方舟不由地有些恼,“非等不可么?那要等到猴年马月?等到你出事,还是我出事?”
诺亚急声道:“别胡说,有你这样咒自己的么?”
方舟假意威胁道:“你要是还叫我等,我就去物色别的狗了。”
狗子立刻回道:“倒数第二样,我马上去买;最后一样,我觉得你压根不需要……”
“还是备着吧,我怕疼。”他的海绵.体完全充盈起来的样子实在骇人,方舟不确定,自己能够毫无障碍地接纳。
临近晚上七点,天色渐暗。
方舟等得饿极,可自从答应了诺亚,不再暴食,家里就没再囤积任何垫肚子的零食。
在食品柜深处,她寻出了一盒Farfalle(蝴蝶面,意面的一种),还有一个番茄酱罐头。她看了眼日期,挺好,还在保质期内。
她的厨艺水平仅限于此。
正要出锅,忽听一阵门铃响。等待许久的方舟神经紧绷,这声再寻常不过的动静,竟惊得她险些翻了手里的平底锅。
她前去开门,略显局促地说:“啊,你来啦。”
门外人看上去也有些不安,“嗯,抱歉,久等了。”
前几回,门一拉开,他们就直接拥.吻在一起,哪会像今日这样装模作样地寒暄?
诺亚进门,放下手里的大袋小袋,递给她一份文件。
方舟扫了一眼,“你其实不需要……”
“小个子之前不是提醒过你,体检报告是必不可少的么?”
方舟看了一眼报告上的日期,“那天杜依的话被你听见了?”
诺亚浅笑,“她就个头小,嗓门可真不小。”
从一旁玄关柜的抽屉里,方舟寻出自己的那份,递给他过目。
诺亚接过翻看,眉毛一扬,“你二月份就去做了?”
在他们第一次手指游戏过后,方舟面上虽表现得像是要跟他撇清干系,心里却已经存了再进一步的想法。
方舟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粉,辩解道:“我那时候不是刚毕业,刚好闲着没事么?”
哎,早知道再去补做一份了。
见她咬着下唇暗自懊恼,诺亚不由笑弯了眼。
他将两份报告叠放在一起,一并放入玄关柜的抽屉。
诺亚似乎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他嗅出屋内有番茄酱的味道,漫不经心地问:“已经在做饭了?”
“时间不早了,今晚姑且将就下吧。再等下去,我得饿出毛病来了。”话出口,方舟隐隐觉得这话说得似有歧义,又暗暗咬了下唇。
她回到厨房,给自己的黑暗料理收了尾。诺亚则将新买的食材,分门别类规整地放入冰箱和食品柜。
两个人慢条斯理地吃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实际心里都有些按捺不住。
方舟伸手碰了下诺亚搭在酒杯底部,正无端来回抚动的食指。
颇为自然地,诺亚将手掌摊开,塞入她的手心。
方舟把玩起他小指上的尾戒,一下接一下地转着圈。
盯着虚握在一起的手看了片刻,诺亚沉声说:“别玩了,摘了吧。”
方舟依言照做,褪得相当顺利。
诺亚接过被她指尖轻捏住的戒指,冷不丁地抓住她的左手,将戒指套上她的中指。
尾戒在第二节指关节处稍作卡顿,被他微微用力一扭,将将好扣在了方舟指上。尺寸贴合得像是特意定制的。
方舟眉眼一弯,“想扣住我?我可不答应。我仍旧保留随时跑路的权利。”
“看来我得好好努力。”诺亚说着,将她整个人横抱起。
到了床边放下时,一缕披散的头发缠上他的衬衣扣子。他猫腰解了许久,越是心急,越是难解,最后竟急出一头汗来。
方舟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孩子。
“我来吧。”她三两下便解救出了可怜的扣子,仰脸看他,“我想先洗个澡。”
“一起?”诺亚缠住她。
方舟果断摇头。眼下似是一点就着的状态,她怕进了浴室就出不来。她可不想头一回就湿漉漉的难堪。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上来找你。”方舟轻啄下他的唇,扭腰挣开他的抓握,步子轻巧地跑进了浴室。
可等到出浴室时,她的脚步就没那么轻松了。许是冲澡的水太烫,她浑身发热,上楼时双腿微微打颤。
等待许久的诺亚看似一脸淡定,可捏住雨衣的手却止不住地轻颤。他的指甲剪得极干净,撕不开包装袋。
“我来吧。”方舟接过,撕开,匆忙给他穿上。
“好像反了。”他哑着声提醒。
方舟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翻转过来。
“不能这样,刚已经沾上了,得换一个新的。”
今日的小诺亚,不仅换上了更为合身的雨衣,也得到了屋主亲切的指引,没像上回那样在门外狼狈跌跤。可就像是巨人造访小人国的房屋,即便屋主已尽力将屋门大敞,来访的客人依旧难以顺利入屋观览。
客人表现得克制又斯文,始终不敢冒进。
等得实在心焦,屋主咽下紧张情绪,心一横,将在屋外逗留多时的客人硬生生请入屋。
屋内的地板太过湿滑,加之主人按压的力道大,客人一路溜到屋子最里头,直直地撞到墙上。他哼唧一声,止住脚步,无力地趴倒。
紧张并未完全消散,异物感又太过强烈,方舟全身骤然紧缩。此刻见他这般反应,顿觉眼前一黑。她迟疑着问:“诺亚?你是不是已经……?”
诺亚抬起脸,露出歉疚的神情,讨饶似地亲啄她的唇。
方舟心中哀叹:哎,真被杜依说中了。果然人无完人。
诺亚拂开她额上的碎发,哼哼唧唧地问:“那你要按照小个子说的,退货嘛?”
心中虽倍感失落,方舟仍替他找台阶下,“第一次嘛,正常。”
狗鼻子在她脸上轻蹭,“如果之后还是这样呢?你会不会不要我?”
方舟勉强打起精神,“那需要去看医生,确定这究竟是心源性问题,还是器质性问题。如果是心理上的,那我会配合你接受治疗,大概率能好转;如果是器质性的……你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吧……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做植入手术……”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诺亚忙按下重启按钮,“逗你玩的。”
被捉弄的方舟恼极,抬首在他下巴上轻咬一下,嗔怪道:“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说着又惩罚似地,重重捏了一把手里的蜜桃。
“感觉你有点紧张,想逗逗你。”诺亚始终轻缓,幅度也很小,“现在这样,有不舒服吗?”
在正式开始前,诺亚已经逗了她好一会儿,此刻又经他这么一闹,方舟整个人完全舒展开。
“没有,挺好的。”
“如果觉得难受了,马上告诉我。”
耳畔轻柔的话语让方舟彻底放松下来,却不想他的柔和不过是假象。确认过她没事后,他闹腾得愈发厉害,最后反客为主,将她的屋子捣了个天翻地覆……
闹得久了,方舟浑身汗津津的。刚冲淋好出来,又被狗子扑了个满怀。
他跪坐在床边,仰脸看她,一双琥珀眼可怜又无辜,“摘了我的戒指,要对我负责。”
方才他表现得有多凶,此刻就有多娇。
方舟忽然意识到,方才他进入时说的玩笑话,或许不光是为了逗她,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她的态度。他似乎很害怕被她抛弃。
面对他的撒娇,如今的方舟已经完全免疫。她点着他的鼻尖,笑道:“那不也是你愿意给的吗?看你那高兴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呐。”
诺亚拿毛茸茸的脑袋拱她,又让她动了兴。好在他的不应.期也短暂,迅速地让她再次崩溃。不过这一回,她的反应更甚,控制不住地流了泪。
未等泪滴从眼角滑落,就被他轻轻含走。他湿润的唇瓣划过她的面颊,停留在耳边,“Giogio不仅是糖做的,也是水做的。”
---
周六早晨,认真钻研了半宿的田螺先生,难得起得比方舟晚。一进厨房,便看见她捏着一小块香皂,对着手指上的戒指一顿搓。
见罪魁祸首走上前来,方舟瞪他一眼,“都赖你,硬要套上,现在好了,摘不下来了。”不知不觉间,她也学来了他撒娇的口吻。
诺亚将脑袋枕在她肩上,懒懒地说:“要不就别摘了吧。”
“昨晚不是商量好了,暂时不公开么?你常戴的戒指忽然到了我手上,这不等于告诉其他人,我们是一对吗?”
诺亚摇头晃脑地笑,“那我们是一对么?”
方舟停下忙乱的手,扭头看他,“你说呢?”
“我发现你一直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只是一味的反问,像是在试探别人的想法。”诺亚收住笑容,“我想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是,当然是。你是我的狗,不许你跟别人跑。这样够明确了么?”方舟拿手肘顶他,“哎呀,你别笑了,快帮忙把戒指取下来吧。”
诺亚回屋取来了护手霜,涂在她指上。
好好的涂就涂吧,非得把她圈起来,又在她身后摇尾乞怜似地瞎晃。
戒指好不容易摘下了,精力旺盛的狗子叽叽歪歪地又要讨肉吃。
方舟扳开他的胳膊,没好气道:“你怎么都不带歇的?让我缓缓成吗?”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