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四爷既然答应帮杨思寻找玉佩,他做事向来妥贴,待到杨思吃好后递上手帕,细细的询问杨思从婚房逃跑后都到了哪里。
杨思本就对荣宅不熟,又慌不择路,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勉强能说出几个处处都有花草特征。
“没事,宅子就这么大,慢慢总能找到。”荣四爷安慰时隐隐蹙眉。
荣四爷想以杨思的家境,玉佩定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麻烦便麻烦在这里,若是那玉佩被下人捡了去,贵重物品还可能当成主子的怕主子找不到发怒而呈上,但一个不值钱的玉佩反而容易被留下。
荣四爷没有对杨思说起他的担忧,只打定主意先劝杨思离开,毕竟躲在宅子里杨思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
果然找了两天,荣四爷都没能找到杨思说的玉佩,让他高兴的事,杨思终于同意先离开荣宅,去他安排的地方暂住。
这天下午杨思早早来到约定好的小路等待。
杨思局促地站着,时不时抬手嗅嗅自己的衣服。
她近来躲藏有诸多不便,虽然手和脸已经偷偷找溪流洗了很多次了,可没办法洗澡,用力闻身上总有股味道。
本来落到此等境地,哪里还需注意这些小事,可杨思每日接触的四爷始终清清爽爽、香喷喷的,她怀着含羞心事,总不免自惭形愧。
眼见着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杨思左等右等也不见荣四爷过来,他以为是有事耽搁了,想了想,便沿着曾在荣四爷陪同下走过的路,往角门的方向走。
她能看出来躲在荣宅内,荣四爷很担心他的安慰。
若荣四爷回来发现她已经等在外面,定然很惊喜。
直至走到角门口依旧没有见到荣四爷,杨思略微迟疑,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明明只是过了一道门,却让杨思恍如隔世。
门外的风景与小弯口乡恍如一处,杨思不禁热泪盈眶,涌出回家的冲动。
她好想她爹她娘。
她沿着路一步步继续走,很快熟悉中的陌生显露了出来。
处处都像,处处又都不一样。
这是远处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杨思立即爬到路旁一颗矮树上眺望,只见是两个女子推着一个坐轮椅的男人。
视力极好的她很快辨认出那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竟然是她一度想杀死的荣继玉。
杨思已经从荣四爷口中得知荣继玉没死,所以宅内才会这么快就放弃对她的寻找。
冲喜那日荣继玉昏睡在床上,虽然没有见到杨思,但杨思认得那两个推着轮椅的女子,是在成婚前被派来照顾过她的丫鬟。
杨思怕被认出来,只好往回跑
道两旁有很多四通八达的小路,但杨思念着荣四爷不敢乱走,一路竟然又跑回来荣宅角门。
可要再从这扇门进去,杨思不免有些迟疑。
这时荣四爷终于出现,不过是从角门内出来。
荣四爷见到杨思面露惊喜,显然也找了杨思好一阵。
他然后却是脸色一变。
“快跑!”
杨思下意识听从,拔腿向前跑,只跑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呼地破风声。
是一把挥舞的长刀从刚刚杨思站的地方砍了个空。
荣四爷已抓住了杨思的手,连忙将她拉进荣宅。
杨思这才看清,跳出来要砍她的是一个面容打扮都极为寻常的汉子,只是那汉子手上的看到,怎么也和寻常不沾边。
汉子见荣四爷和杨思已经进门,并没有追进来,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在门外徘徊。
杨思嘴唇发抖,连荣四爷攥着她的手也顾不得害羞了。
“他为何要杀我。”
荣四爷叹了口气,“还要怪我,赎你的时候就有人警告过我不要管你家的事,我只想着你既然不留在荣府,终究还是回到父母身边更好,谁知我只稍稍一查,就引来了这些人。”
杨思从中听到了不祥的含义,“我的父母?”
荣四爷有些不忍,但知此时他若是遮掩下去才是害了杨思。
至少要让杨思清楚她正面对的危险。
“你父母恐怕已经……去世了,这事从头至尾都透着古怪,还需慢慢探查,你相信我,我定会尽量查明。”
外面那汉子注意到荣四爷和杨思始终在门内附近,脚步越来越急躁,似乎正迟疑是否要冲进来。
而荣四爷不确定外面那汉子离开,也不敢轻易跑远,万一他走了这汉子就闯进来,碰到其他荣家人就打开杀戒怎么办。
刚刚砍杨思的那一刀,若不是荣四爷呼喊及时,而杨思又毫不迟疑的听话躲闪,恐怕此时杨思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两房僵持下,吱呀吱呀的轮椅声以及男女的调笑声由远及近。
“是荣继玉回来了。”杨思听出是轮椅声。
荣四爷更为担忧,连忙站起身。
却见外面那汉子狠狠地向远处而来的三人瞪了一眼,转身跳进道旁的浅沟,很快消失不见。
荣四爷松了口气,有杨思在旁现身不好解释,于是趁着三人没走近,带着杨思离开了。
经此一事,荣四爷也不再劝杨思离开荣宅,于是提议杨思住到她安排的地方。
杨思坚决不肯,最终只好带着荣四爷倒假山石那,给荣四爷展示她住的很好。
荣四爷钻进假山石内也大为震惊,没想到竟然有这样一块地方。
假山石中间空的,能够遮风挡雨,经过杨思将荣四爷陆陆续续拿来的衣服被子精巧不止,俨然成了一个秘密的小天地。
其实假山石内并没有看着去的这般好。
首先麻烦的便是草丛内不免横生的虫蚁,每晚睡前杨思都要拿着驱蚊香熏一圈,又不敢熏太久,生怕被人发现假山石冒烟,衣服遮蔽的肌肤,已经多了不少虫咬的小包。
其次麻烦的便是潮气,没早周边的露水且不提,清明过后阴雨绵绵,只杨思住的这几日就有一场小雨,假山石的确能够遮风挡雨,却不能阻止地面的雨水蔓进来。
不过杨思并不会和荣四爷说这些困扰,因为她不想住荣四爷安排的地方。
若真住了,她……像什么样子啊。
杨思垂头隐藏脸上的羞怯,听荣四爷真觉这里很好,竟认真建议这里还需添置的东西,还说他会尽快送来,杨思忍不住扑哧一笑。
“四爷说的怎好像我要在这里长住。”
荣四爷将杨思的玩笑话当真,满是歉意地说:“辛苦姑娘多住些时日了,玉佩交于我来寻,你父母的事我也会查清。”
杨思听到父母,胸口一痛。
她抬眼认真地问:“你会有危险吗?”
荣四爷安抚中透着自傲地笑笑,“放心,我可是荣家人,怎么会有危险。”
杨思不是大弯口乡的人,不懂荣家人难道就能多条名吗?
不过她想到监牢中囚犯对荣家的评价,本能的不喜,即便是对她始终很好的荣四爷这样说,也让她觉得不适。
假山石内即便简陋,毕竟也算作女子的闺房。
荣四爷不好躲停留,离开前商定明日来的时间,以及在外面敲打的暗号。
他不厌其烦的叮嘱杨思注意暗号,如果来人不是他,万不可露面。
杨思面上答应,心里却笑荣四爷被那拎长刀的汉子吓怕了,那汉子明显不敢进荣宅,他都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四周杂草横生,怎会有第三个人来。
这样想着的杨思,待到次日晚上就被打脸了。
假山石中虽然能点灯烛,但杨思闲来无事,等荣四爷一走,便吹熄了灯烛依靠在铺盖上,枕着荣四爷的衣服准备睡觉。
(荣四爷不好拿妻子的衣服送来,怕背弃i子发现异常,于是找出了他不穿的衣服,给杨思当枕头和外衣。)
黑夜中搬走的唧唧虫鸣融入一道毫不突兀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才被杨思听出。
杨思并不惊慌,反而含笑做起,侧耳等待荣四爷敲打的信号。
她好笑地向,荣四爷的暗号不对,她顶部放人进来。
谁知外面的人审视莽撞,粗暴搬开遮挡的假石,快速地闯了进来。
杨思望见来人是个身穿丫鬟衣裙满脸泪痕的姑娘,再去躲藏已经晚了。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不过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原因,谁都没喊出声。
“是你……”杨思喃喃道,她认出这人正是昨日同荣继玉在一起的女子,也是曾在婚前照顾过她的丫鬟,面露绝望。
翠红却是惊讶更多,“你怎么藏在这里。”
翠红打量这个原本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充满杨思生活的痕迹。
她不禁伤心气恼,眼泪唰地再度从泪痕未干的脸上留下。
杨思不懂翠红怎么看起来比她还难过,毕竟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她见翠红这么一哭,不免放下警惕,笨拙地过去安慰。
别看翠红对着翠绿什么都说,出门却是个锯嘴葫芦,不然也不能让荣孟氏点成铁生丫鬟。
翠红被安慰地破涕为笑,反过来问杨思怎么躲在这里,还以为杨思早已离开荣宅了。
杨思与翠红的生性老实不同,她只是自小家庭环境单纯,在监牢混迹了一段,学了很多。
她知晓父母的事让探查的荣四爷都遇到危险,不能再牵连他人,便遮遮掩掩的将这几日的事说给了翠红,关键处一点没有显露。
翠红想不到杨思一句带过的寻找父母后面还能隐藏那么深的牵扯,只听呀盎司这几日收到荣四爷的照顾,昨日荣四爷还进了假山石内,多年读话本子的经验立刻使她觉察出不对劲。
“你被骗了!”翠红咬着牙道。
“啊?”杨思一愣。
“既然四爷嫩给你送这么多东西,怎么就不能悄无声息的把你送走,非让你在这简陋的地方拄着?”
杨思弱弱地反驳:“是我不走,因为我要找玉佩。”
翠红恨铁不成钢地颠了颠杨思的额头,“反正四爷都要替你找了,你留不留在宅内又有什么区别,我看他根本没找玉佩,就为了故意留你。”
杨思听得脸颊发热,声音微不可闻:“走不了啊。”
翠红没听清楚,但不用听也能猜到杨思再给荣四爷说好话。
“你等我。”翠红急匆匆的跑出去。
杨思觉得翠红比他们相见的丫头性子还峰峰霍霍,倒是更为亲切。
没一会翠红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堆书,撂到杨思的被子上。
“给你好好观摩。”
杨思打开翻了翻,她识字不多,只找插图看,见图上有男有女,姿势还……颇为暧丶昧。
“这个!”杨思烫手似得扔掉。
翠红却很是得意,“你把这些都看一遍,就不会被那些坏男人骗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也不能这样说啊。”杨思想拿荣四爷距离,但觉得翠红定会反驳,于是灵光一闪,“比如你的少爷荣继玉,我可见过他,常年躺在床上,总是个好东西罢。”
“他最不是好东西。”翠红却比先前说荣四爷是更愤恨,“白日问我们姐妹婚事,晚上就迫不及待的留一个人在屋子里伺候,哼,不让我进拉倒,我还不稀罕呢。”
杨思猜测这应该是让翠红满脸泪痕跑来的原因,不好多说,只垂头胡乱翻话本子,多看点上面的画。
有的男女搂搂抱抱姿势不雅,有的倒是举案齐眉表情欢快,看起来真让人羡慕。
杨思对婚事所有的美好期待都被拜堂时的大公鸡破坏了,看着书中的男女不禁眼色黯然。
翠红自己越说越气,干脆找事转移注意力,她坐到杨思身边抢过话本子。
“你怎么只翻不看啊,我来念给你听。”
“好。”杨思不好意思说自己识字少,乖巧的环抱双膝,侧头仔细听翠红念。
轻软女声伴着温暖烛光,盈满假山石中。